夜半时分,月亮的光渐渐隐去,只剩几颗星星孤零零挂在天空。
宁欢肚子饿的咕噜噜乱叫,他只好抱着小熊偷偷溜进黎川柏的房间,希望能得到点食物。
见他蹑手蹑脚的模样,黎川柏冷笑一声,就要给江屿知打电话领人。
宁欢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再惹金主生气,只好讷讷地上前吻了他一下,转头往外走。
他一步三回头,满脸依依不舍。
只要男人开口,他就会像收到命令的小狗般扑到主人怀里撒娇,告诉他自己肚子好饿,手好痛。
但黎川柏没留宁欢。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男孩,话也是冷冰冰的:“以后未经允许,不许擅自进来。”
宁欢回头望了男人一眼,有些不甘心,“那我要是非进不可呢?”
“哪条腿先进,哪条腿先断。”
宁欢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那双漆黑的眸子。
男人眼里的无情让他心惊。
宁欢无助地走出了房间,来到楼梯处向下望。他听见自己肚子又开始叫个不停。
饥饿感灼烧他的胃,他只能确定周围没人后,慢吞吞地走向餐厅。
桌子早已收拾干净,宁欢只好像鬼一样飘进厨房。
他小心翼翼地翻柜子、翻冰箱,最后找到了一块黄油、一点芝士碎,还有几个苹果和香蕉。
剩下的要么是生食,要么是瓶瓶罐罐,宁欢直接忽略了它们。
男孩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挖了块黄油抹在苹果上,又抓了点生芝士碎撒上去,张口咬了一口。
味道没想象中那么奇怪,他像只小耗子似的在那儿嘎吱嘎吱嚼着,脸上得意洋洋。
什么金主白月光的,谁也别想饿到他。
吃完后,宁欢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可随之而来的是腹部钻心的绞痛。
胆汁混着未消化的芝士碎涌上来,他直接扑倒在马桶上,这边刚吐完,那边又开始拉肚子。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宁欢整个人瘫软下来,面色苍白憔悴。
他知道这么下去不行,慌忙给黎川柏打电话,希望对方能过来看看自己。
同时,男孩心里还抱着一丝希冀:他能陪自己一个晚上,就一个。
电话很快接通,宁欢抱着电话可怜兮兮地说:“哥哥,我难受,你过来看看我吧。”
“你又耍什么花招?”黎川柏的声音满是不耐。
宁欢瘪了瘪嘴,又把电话往耳边贴了贴:“真的,这次没骗人。我吃坏肚子了。”
“今晚不是没吃东西吗?”黎川柏似乎在冷笑,“以后撒谎前动动脑子,当然,你要是没脑子就算了。”
宁欢冷汗直冒,捂着肚子,声音渐渐虚弱:“没骗你,我疼死了……”
“那就死远点,别脏了我的地儿。”黎川柏说。
“你听我……”
“还撒谎是吧?信不信我马上让江屿知带你走?”
“……我错了,不该骗你。”
嘟嘟嘟嘟嘟——
电话被对面挂断了。宁欢歪头看了眼屏幕,慢慢把手机扣过去,声音极低:“真是没用。”
这话也不知是说黎川柏,还是说自己。
随着忙音不断响起,宁欢的头渐渐发昏。他挣扎着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开。
他控制不住地哆嗦,盯着大开的窗户,意识渐渐消散,终于昏了过去。
宁欢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自己又回到了那些年,被收养家庭的哥哥拎着衣领摔到墙上,又慢慢滑到地面。
那人的脸凶神恶煞,宁欢没反应过来,就被软衣服捆住了手脚。
男人狠狠踢他的肚子和胸口。宁欢死命挣扎,却敌不过对方,殴打不断落下,他毫无反抗之力。
慢慢的,他放弃了抵抗,任由攻击落在身上。
随他吧,活着就行。
宁欢自暴自弃地想着,直到养母下班回家,她的高跟鞋贴着宁欢的脸走过去。
母子俩开始吃饭,宁欢晃着身子坐起来,脱下上衣擦干地上的血,蜷缩在客厅角落等夜幕降临。
每次挨完打,他都会感叹自己好像真的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等到半夜没人时,他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宁欢偷偷溜进厨房找剩菜。那些吃剩的东西通常会被养母直接丢进垃圾桶。
他像只耗子似的翻找食物,瘦弱的影子在月光下格外孤寂。
“我就说……你换……手机,……不听,你那脑……让手机炸……了吗?”
“不……你饿……,他……偷吃……东西……?芝士……不是你……”
熟悉的谈话声从远处飘来,像收音机被蒙了布。宁欢睫毛颤了颤,努力去听内容。
是两个男人在争吵,其中一人甩下一句“贱人趁早死远点”便没了动静。
这句“死远点”,突然与电话里那声冰冷的喝斥重叠。说话的人分明是黎川柏。
“欢欢醒了?”江屿知突然推门进来。他伸手贴了贴宁欢的脑门,又扶宁欢坐起来,在对方身后塞了个靠枕。
宁欢没说话,盯着门口的方向,神情淡淡的。
过了会儿他才从江屿知口中得知,自己急性肠胃炎昏倒在了床上,是对方进屋发现了他。
“黎川柏来过吗?”宁欢嗓子发哑。
江屿知连忙倒了杯温水,“来过,我叫他来帮你换睡衣。”
宁欢沉默了一下,说其实你可以帮我换的,不用非要他。
江屿知等他喝完水,接过杯子,转身道,“哥从不趁人之危。”
“江屿知,你是我哥就好……”
“啪——”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卧室响起,宁欢歪头看去,见江屿知僵在那里,手中的杯子已四分五裂。
宁欢睫毛颤了颤,随即打了个哈哈,“干嘛,这么瞧不起我啊?”
“我有弟弟了,你有些话别乱说。”江屿知蹲下身收拾碎片。
捡起一块较大的玻璃碴时,他看见自己映在碎玻璃上的脸。
宁欢和自己真像啊,这眉眼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是男孩的哥哥。
亲哥哥。
“害,小爷逗你玩的。”宁欢自嘲地笑笑,去撕手上的输液贴,“随口一提,我才看不上你呢!”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江屿知宛如天上月,皎洁而明亮。他宁欢只是躲避在阴暗处的老鼠,瞪着奸诈的小眼睛到处找吃的。
这人一定是有很好的家庭,也有很多的爱,才会对自己这么宽和吧。
月亮散发的光可以洒在每个人身上,却照不进他的下水道。
宁欢看着弯腰捡碎片的男人,又是笑笑,闭上眼睛哼起不成调子的童谣:“月光光,照地堂……光落在老鼠的爪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