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里传来骨节摩擦般的声响。
云栖的睫毛在血污里颤了颤,她勉强撑起被震得发麻的手臂——方才那道阴影消失的位置,正裂开一道更幽深的黑缝,像是天地被撕开了道狰狞的伤口。
\"看、看那边!\"孟师姐的惊呼混着抽气声炸开。
云栖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瞳孔骤缩。
那是怎样的怪物?
黑黢黢的身形如山岳拔地而起,头颅几乎要触到仙门的飞檐,周身黑雾翻涌如活物,所过之处青石板\"咔嚓\"龟裂,连空气都泛着扭曲的波纹。
最骇人的是它面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猩红肉瘤,正随着它的动作\"噗噜噗噜\"渗着黑血。
\"噗!\"沈砚突然将她往身后一带,云栖撞进他带着血锈味的怀抱里。
抬头见他额角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那是农神血脉透支的征兆。\"小栖,别硬撑。\"他的声音裹着灵力屏障,在邪灵的威压下仍清晰得像是贴着耳际,\"你看看其他人。\"
云栖这才注意到四周的惨状。
夏师姐的剑刃断成三截,正捂着肋下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余道长的阵法旗被黑雾腐蚀了半面,他跪坐在地,指尖还在徒劳地掐诀;连向来沉稳的邱师姐都倚着廊柱喘气,发间玉簪不知何时断成两截,碎玉扎进鬓角,血珠顺着苍白的脸往下淌。
更让她寒心的是人群边缘——陆沧溟缩在照妖镜的阴影里,藏青道袍一尘不染,正眯着眼盯着邪灵的肉瘤。
他袖中闪过幽光,是方才被众人打落的摄魂铃。
原来这老匹夫根本没打算帮忙,只等着坐收渔利。
\"咳......\"孙师姐突然踉跄着挤过来,她肩上的伤还在渗血,却死死攥着云栖的手腕,\"我、我之前见过这种邪灵!
上个月在万毒渊,它的弱点在......\"她突然剧烈咳嗽,指腹按在自己左眼位置,\"在眼睛!
但周围有层黑膜,普通法术穿不透!\"
云栖的指尖抵在眉心。
农典的纹路在识海翻涌,后山药田的灵草们正通过血脉联系向她传递信息——野菊的根须在地下纠结成网,紫苏的叶子渗出驱邪的汁液,连最娇弱的雪灵兰都在抽芽,将仅有的灵力渡给她。
\"魏书生!
程书生!\"她突然提高声音。
正蹲在角落翻古籍的魏书生手一抖,泛黄的纸页\"哗啦\"散落。
程书生却眼亮地捡起一页,指节叩着上面的朱砂批注:\"《幽冥录》载,邪灵目为命门,护膜乃怨气所化!\"
\"怨气......\"云栖喃喃重复,突然抓住沈砚染血的袖口,\"沈砚,你记不记得农典里'以生克死'的篇?
草木的生气能破怨气!\"
沈砚的金瞳突然亮了一瞬。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最后一缕灵力渡过去:\"我带董师姐、周护法引开它。
你准备你的'生气'。\"
\"李道长!
阮道长!\"云栖转向那两位,\"等护膜松动,用你们的克制法宝!
邱师姐、胡道长,阵法往我这边偏三成!\"
指令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层层回应。
董师姐抽出腰间双剑,剑鸣盖过邪灵的嘶叫;周护法抹了把脸上的血,抄起被黑血腐蚀的斩妖刀;李道长将镇邪钉拍进掌心,符文在他手背窜起幽蓝火焰;阮道长的符纸在指尖自燃,化作金蝶绕着众人盘旋。
\"上!\"沈砚低喝。
他的藤条突然暴涨十丈,如灵蛇般缠住邪灵的脚踝。
董师姐的双剑紧随其后,在黑雾里劈出两道白芒;周护法的刀砍在邪灵腿上,溅起的黑血却腐蚀得刀刃\"滋滋\"冒青烟。
邪灵被激怒了。
它仰起头颅,猩红肉瘤里射出两道黑芒,直取沈砚心口。
云栖的指甲掐进掌心,后山药田的灵草们突然同时震颤——野菊的金瓣如暴雨般飞起,在沈砚身周织成光网。
黑芒撞在光网上,像热油滴进冰面,\"刺啦\"炸开一团黑雾。
\"好机会!\"阮道长的符纸\"唰\"地飞射,金蝶裹着符文直扑邪灵左眼。
李道长的镇邪钉紧随其后,带着风雷之声。
可预想中的破响没出现——黑膜突然泛起涟漪,符纸被弹得粉碎,镇邪钉陷进膜里三寸,再也难进分毫。
云栖的额头沁出冷汗。
她闭眼感知着周围的草木:桃树下的苔藓正往邪灵脚边攀爬,竹枝在风中拧成绳结,连墙根的蒲公英都抖落了所有绒毛。\"去!\"她低喝一声。
苔藓突然疯长成绿毯,裹住邪灵的黑膜;竹绳\"啪\"地绷直,勒得黑膜泛起褶皱;蒲公英的绒毛钻进膜的缝隙,像无数小刺在啃噬怨气。
黑膜终于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露出下面暗红的肉瘤。
\"再射!\"云栖尖叫。
李道长的镇邪钉再次飞出,这次带着苔藓的绿意;阮道长的符纸沾了竹汁,金光大盛。\"噗!\"镇邪钉穿透黑膜的刹那,邪灵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它的身形剧烈摇晃,黑雾如退潮般缩进体内,露出下面嶙峋的白骨。
\"成了?\"夏师姐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里带着哭腔。
但下一刻,邪灵的肉瘤突然胀大两倍。
它抬起骨爪,对着人群挥下——那根本不是攻击,而是碾压。
云栖只觉胸口像被重锤击中,整个人撞在院墙上。
眼前闪过沈砚被骨爪扫飞的身影,邱师姐的阵法旗彻底碎裂的脆响,孙师姐扑过来护她时溅在脸上的血珠。
\"咳......\"她咳出一口血,勉强撑起身子。
邪灵的肉瘤正在渗出更浓的黑雾,那些黑雾里裹着细小的骨渣,正缓缓汇聚成新的形态。
而远处的陆沧溟,不知何时已摸到了邪灵脚边,他的指尖正泛着幽光——那是要趁乱收取邪灵本源的手势。
云栖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见沈砚趴在五步外,金纹彻底褪尽,连藤条都蔫软地垂着;魏书生的古籍散了一地,程书生正用身体护着那些纸页;李道长的镇邪钉断成两截,阮道长的符纸烧到了指尖......
邪灵的嘶吼还在继续。它的肉瘤里,有更幽深的阴影正在翻涌。
云栖的手指抠进泥土里。
后山药田的灵草们仍在传递着微弱的生气,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枯竭。
\"小栖......\"沈砚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带着血沫的湿意,\"别怕......\"
她想笑,却只能咳出更多的血。
邪灵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而他们,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