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甜和她姑姑苏晓芳小心翼翼地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到了楼梯间，苏甜急转过身：“姑姑，奶奶到底咋回事？怎么就血塞了，
我们打电话那会，不是说好了用进口支架吗？
我把钱都给你了啊！”
苏晓芳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侄女。
苏甜心里清楚，在这个家里，除了最疼她的爷爷奶奶，就只有姑姑以前还算对她有点血脉亲情。
小时候每到过年，姑姑会偷偷塞压岁钱给她，其他亲戚，
包括再婚的爸爸和叔叔，都不怎么管她，一年到头连话都不怎么说上几句。
现在看着姑姑这副模样，苏甜心里直发慌，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苏晓芳抬头，眼里满是愧疚：“甜甜，你转给我的五万块，
说好了我再贴一点钱给你奶奶用进口支架。
你也知道一开始你爸和你叔叔想要国产的。
后面我们俩出钱，他们也不说什么了。
结果，谁知道你爸那后老婆知道了，
非说国产和进口差不多，你弟弟中考没考好，要交几万块择校费，
硬说这钱该给你家救急，你是你爸女儿，你的钱应该给他们。
和你奶奶爷爷吵啊，和你爸闹啊，你奶奶看他们吵得实在厉害，
最后自己她一大把年纪了，没那么精贵，就用国产的……”
“那爷爷呢？他没拦着？”苏甜急问。
“你爷爷在门口抽了一整晚烟，”
苏晓芳声音发颤，“到底是亲孙子，要读书，他最后还是点了头……”
苏甜气的浑身发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甜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苏甜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了，那五万块......
后面她就差每天馒头榨菜了，每一分钱都精细的花。
本来苏甜算好的过年有年终奖，正好用来付房租，
再买张火车票回家看看两个老人。
结果后面.......
苏甜从公司辞职那天微信余额只剩458元。
要不是她运气好中奖了，她真的都不知道怎么熬下去。
过年她也想回来看看爷爷奶奶，但是她没钱啊！
本以为奶奶用上进口支架能少遭罪，
现在才知道钱被后妈抢去给堂弟交择校费，爷爷居然还默许了……
“其实支架问题也不是最重要的，你奶奶那次手术挺成功的。”
苏晓芳压抑声音说道：
“只是你后妈三天两头来闹，你奶奶休息不好，一来二去的，后面去检查医生说恢复的不好。
你奶奶呐，她知道你一个人在外地工作，
大城市里上班很辛苦，就不要再操心家里的事，
让我别告诉你，不要再给你添麻烦了……
她总说你爸不容易，木讷性子，就是怎么讨了个搅家精。
诶！你爸毕竟是你爷爷奶奶亲儿子……”
苏甜盯着楼梯间斑驳的墙皮，耳边姑姑的声音渐渐模糊。
她胸腔里有团火在烧，烧得她眼眶发烫，
原来在奶奶心里，爸爸的“不容易”比她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在爷爷心里，原来她的孝顺，在血脉亲情的天平上，永远抵不过亲孙子的前途。
是爷爷奶奶心里有她，但是爷爷奶奶心里的她只占一个小角落吧。
但是爷爷奶奶把她带大，让她读书，这份恩情——
再怎么样，苏甜现在也不会不管老人。
只是苏甜的心被冷水浇透了。
她抹掉眼泪，喉咙里堵着块冰：“姑姑，我累了。”
苏甜不想再听什么“毕竟是你爸”的劝诫，
也不想再当那个“懂事”的牺牲品。
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在苏甜脑海中走马观花。
有些失望，一旦生根，就再也发不出原谅的。
苏甜终于懂了爷爷奶奶每次打电话问他们身体情况都打哈哈，
怕她担心，更怕她发现钱被挪用的真相。
过好年后妈不知从哪搞到她号码，张口闭口“弟弟要用钱”，
说她现在大城市挣钱，就不管家里了。
她爸一开始不说什么，后面也试探性的问她，
话里话外想让苏甜给家里寄钱应急。
被拉黑后仍纠缠不休，
原来一切都围绕着那笔本应给奶奶治病的钱。
自己的好爸爸觉得自己在大上海吃香的喝辣的吗？！
苏晓芳看着苏甜，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轻声说道：
“你后妈三天两头要给你打电话来找你麻烦，
说你坏话，说话很难听，说你一大把年纪了，
在上海挣钱不知道给哪个野男人花了，
以后老了不是还要靠她儿子.......”
后面的话苏晓芳没有讲下去了，
苏甜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苏晓芳握住苏甜的手用力捏了捏：
“奶奶为了保护你，只能一次次用钱打发她。
爷爷奶奶本就没多少积蓄，每次你后妈来闹，
都得从养老钱里拿出一二百的。
到后来实在拿不出来了，你爷爷发了好大一场火。
好在你爸和叔叔到底还算是个人，有那么点孝心，
一开始你爸不知道，后面知道了闹的差点离婚，
你那个后妈才消停的。
你爸半棍子打不出个屁，好面子，又大男子主义，喜欢儿子，
你后妈就是拿捏你爸这一点，她才肆无忌惮。
你叔叔比较自私，会为自己的小家考虑，
但至少没亏待老人，逢年过节该给你爷爷奶奶的钱他都会给，
但是让他在多出点钱他也是不愿意的，
何况他一直觉得你奶奶偏向你爸。”
苏甜想起上次给奶奶打电话，她现在挣钱了，
她时不时的给两个老人寄点东西，奶奶反复说“别乱花钱”，
是不是这样让自己那个'好后妈'给盯上了。
现在才明白，老人担心苏甜，怕她省下的每一分钱，
被自己的亲人以“亲情”之名被搜刮走。
为了自己好弟弟的“前途”，是她小看了人性。
此刻楼梯间的风灌进领口，
苏甜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有些亲情，比她想象中更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