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误会了。”江茉慢条斯理将契书叠了起来,“我们确实在招工,不过名额不是说让就能让的,不合规矩。”
杨翠芳往大堂其他方向看,“那管事可在?我可以争取一下吗?”
“我这儿没有管事,我就是老板。”江茉注视她,果不其然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轻轻一笑,“难道银铃没跟你说,桃源居的江老板是女子吗?”
杨翠芳尴尬一笑,“可能是银铃妹妹忘记了吧。”
“她还同你说了什么?”江茉问。
“也,也没说什么,就说找到一份好活儿计,自己去不了,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就把活儿让给我了。”
江茉点点头,“那你回去吧,你不适合。”
杨翠芳手心紧了紧,悄悄攥了起来。
“你为何这样说?还没做过怎么就不适合了?”
江茉:“没有眼缘。”
杨翠芳:“……”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
心道一个小饭馆找人,还要什么眼缘?能做活儿不就好了吗?
银铃能来,她凭什么就不能?
她会的比银铃只多不少。
鸢尾小心翼翼瞧了江茉一眼,也没敢吱声问。
杨翠芳冷静了下,“你这样做,很难让我服气。”
镇上城里做活儿的大部分是男人,要么是妇人,很少有姑娘家做活儿的,想找个月钱高的不容易。
江茉却觉奇怪。
“我找人,看能不能做好活儿是一部分,更多的是看心情看眼缘,若没有眼缘,你会的再多也与我无关。”
杨翠芳听了脸色很差,挂不住面子,扭头就走了。
鸢尾这才纳闷开口。
“姑娘,咱们不是缺人手吗,为何不留下她?”
江茉勾着她的脖子,“你家姑娘刚刚不是说了吗,没有眼缘啊。”
鸢尾睁大眼,“我还以为她有什么姑娘不满意的地方。”
江茉唔了一声,“没眼缘,也算不满意吧。”
她收回手,忽然想到什么,同鸢尾道:“对了,咱们柴房的柴不够了,明儿个开门晚些,咱们去镇子上收一些柴。”
饭馆儿用的柴不少,她都是每隔一段日子去镇上收,毕竟有驴车在方便,若等樵夫送来,价钱还要贵上一些。
驴车闲着也是闲着,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吧。
翌日天不亮,江茉和鸢尾就赶着驴车出城,去了最近的镇子。
镇子不如江州城繁华,民风淳朴,倒也有值得一看的风景,赶着时间早,还买到一小筐野橘子。
她懒得多跑,直接在人最多的早市上停下,挂了个收柴的板子,等樵夫自动送上门。
江州城中十五文一担柴,镇子上十文一担,她就标了个十一文,基本有上门问的柴禾都落到她的车上。
很快镇上都知道有个城里来的收柴的老板,比镇上价钱贵了一文,一窝蜂地往这边跑。
驴车堆满木柴,江茉就打发了剩余的樵夫,准备撤了。
有人来晚不甘心,“您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木柴用完的时候。”江茉莫名,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
家中不缺木柴,谁会出来买?
对方:“……”
那人叹了口气,正准备背着柴禾去以往要柴的那家子走,转身撞见同村风尘仆仆背着柴禾赶过来的好兄弟。
“铁柱兄弟?你来晚了,这边儿已经不收柴禾了。”
赵铁柱步子慢下来,越过他看见对面满满当当的驴车和两位背对他用麻绳绑柴禾的姑娘。
其中一位十分标志,似乎还遮着面纱。
这副打扮有些眼熟,让他想到妹妹这两日总在他耳朵旁边念叨的江老板。
银铃说江老板是她见过最好看最漂亮的女子,气质好性格好,眉心有一点美人痣,虽然戴着面纱,但一看就知道是美人儿。
反正哪哪都好。
左右是不死心,总想再去江州城问问,若不是他拦下来,定然偷偷就跑去了。
赵铁柱越看那身影越觉得像。
没理会面前兄弟的劝说,绕开他来到驴车前。
“江老板?”他小声试探。
江茉听见有人喊自己,利落将手下麻绳打了个结,回过头来。
发现是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一身粗布短打,皮肤偏黑,扁担上是满满的柴禾,一副樵夫打扮。
赵铁柱看清那一点红痣,心中的猜测顿时肯定了。
他想质问江茉为何要骗自家妹妹,对上那双清澈疑惑的桃花眼,硬是梗在喉头半个字吐不出来。
自己这么大一个男人,去质问个小姑娘,难免有欺负女子的嫌疑。
要不算了吧。
赵铁柱正要扭头离开。
江茉却喊住了他。
“你认识我?”
赵铁柱停了两秒,才应声,“算是认识,方才还有些不确定。”
旁边的兄弟听了可不得了了,一下调侃起来。
“可以啊铁柱,你从哪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和兄弟们说?”
不怎么正经的调侃一下让赵铁柱脸色发红起来。
“你别胡说,我没见过这位姑娘。”转头又同江茉道歉:“江老板,您别介意,我这兄弟不会说话。”
江茉反应平平,没多想其他。
倒是赵铁柱有股想解释的欲望,“其实,我是听我妹妹提起您的。”
江茉:“?”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看到赵铁柱脸上脖子上有几个红包,像被蜜蜂蛰的,恍然大悟。
“你妹妹是银铃?”
赵铁柱连忙点头。
“是,那丫头最近总在我耳边念叨你。”
江茉见他能跑能跳,还能担柴,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听说你生了重病,看起来眼下是好了?”
赵铁柱懵了下,“啊?”
他什么时候生病,他怎么不知道?
除了之前打野蜂蜜被蜜蜂咬了好几口,现在身体哪哪都好。
“昨儿个有人来饭馆儿找活儿,说你生病了,银铃要留在家中照顾你,将做活儿的机会让给了她。”
赵铁柱:“???”
他脱口而出,“不可能,我身体好得很!谁说的?!”
江茉看他如此反应,便知其中有问题。
“谁说的也不重要了。”她对此并不感兴趣,“我看银铃挺有眼缘的,如果她愿意来桃源居做活儿,我随时欢迎。”
赵铁柱闻言,欲言又止,想到那个上工契书,决定还是和她说道说道。
“江老板,虽然说我们兄妹二人不识字,您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江茉:“?”
她缓缓扭头,掀起眸子,“我欺负你们?”
赵铁柱抿唇,“您那契书上写着,月钱一百文,是不是有点少了?我妹子每日要清晨往江州走,晚上还要独自回来,毕竟是姑娘家,多少也不安全,要我说,宁愿她在家绣几个帕子。”
江茉越听越迷糊。
“契书上写的是一百文?”她扯了扯嘴角,“那你寻得这个读书人,怕也是不识字的。”
赵铁柱:“此话怎讲?”
“我写的就是半贯银钱,你寻得这人,要么就是不识字,要么就是你们被人骗了。”
江茉想到杨翠芳。
眼下来看,被骗的可能性似乎更高。
“不可能!”赵铁柱脱口而出。
都是同村的,里正一向待人不错,银铃和杨翠芳虽然关系不是那种特别亲密的小姐妹,但也没必要骗他们。
“那契书呢?”江茉摊开手心。
赵铁柱僵住,“契书……没听说我们不去上工,契书还要归还的道理?”
“是还不出来了吧?”江茉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张折了两次的契书,手指夹着递过去,“诺,好好看看。”
她今儿还是昨日那身衣裳,契书还在暗袋里没放下,这不巧了?
赵铁柱隐约有预感,粗糙的手接过那张契书。
展开一看,字迹和先前那张一模一样,右下角有个墨点,他记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同一张!
鸢尾气鼓鼓地开口,“我们姑娘看你妹妹大冬天坐在外面卖蜂蜜,卖野菜那么辛苦,都直接全买下了,还吩咐我给她送热茶暖身体,她不识字,就跟她讲饭馆儿在招工,放眼江州城,半贯钱的月钱也算多的了,谁知你这个当哥哥的竟然如此猜测别人的好意!真是不识好人心!”
赵铁柱一下子脸上火辣辣的。
鸢尾喋喋不休,“昨日有个女子带着这张契书找我们,说你生了重病,银铃要留下照顾你,将做活儿的机会让给她了,难怪我们姑娘看她没有眼缘,原来这机会是偷来的!”
她白了赵铁柱一眼。
识人不清,被算计了还怪她们姑娘,活该吃亏!
“好了鸢尾,走了,饭馆儿还要开门呢。”江茉懒洋洋道,“别为了没必要的人生气。”
没必要的赵铁柱羞愧极了。
他意识到鸢尾说的可能就是真的。
但……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他也确实没想到杨翠芳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江茉靠在驴车上。
鸢尾赶着晃晃悠悠的驴车走了。
两人半分眼神都没给赵铁柱。
“什么人嘛。”鸢尾嘟囔完,扭头看了眼,见赵铁柱已经不见影子,正想和江茉吐槽什么。
忽听江茉道:“停车。”
“嗯?”鸢尾下意识将缰绳拉住,“怎么了姑娘?”
“买点东西。”江茉盯着路边的几筐大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