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者…”
“点亮…你的灯…”
“照见…归墟…”
“亦或…永坠…其中…”
守灯人寂灭的低语如同冰水浸透骨髓,在绝对黑暗中反复回荡。陈星野悬浮在虚无中,心口燃灯是唯一的光源,三重火焰(苍白净炎、蔚蓝生机、涅盘血焰)艰难地撑开十丈方圆的微光领域。光域之外,是吞噬一切的、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绝对黑暗。
他低头看向脚下。微光所及之处,景象令人窒息。
无数巨大残骸如同远古巨兽的坟场,杂乱地堆积、悬浮在黑暗虚空中。断裂的灯柱高达百丈,表面铭刻的燃灯符文早已黯淡无光;破碎的青铜灯盏大如山丘,边缘凝固着干涸的暗金色“灯油”痕迹;扭曲的、仿佛被巨力拧断的金属灯臂,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伸向永恒的黑暗…这里,是燃灯一脉的最终坟冢。
而在这些冰冷的金属与石材残骸之间,更触目惊心的是——骸骨。
一具具身披残破灰袍的枯骨,以各种姿态凝固在死亡降临的瞬间。有的盘膝坐在巨大的灯盏碎片上,指骨深深嵌入熄灭的灯芯;有的背靠断裂的灯柱,颅骨低垂,仿佛在凝视怀中破碎的灯盏;有的向前扑倒,指骨深深抓入黑暗的“地面”,留下绝望的刻痕…
死寂。除了心灯火焰微弱的噼啪声,只有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沉重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陈星野心头。这里埋葬了多少代守灯人的牺牲?他们最终…都未能点亮归墟吗?
突然,缠绕在脚踝上的那几根冰凉滑腻的情毒丝线,轻轻颤动了一下,散发出微弱的七彩霞光,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坚定地指向某个方向!
同时,心灯深处,父亲陈砚青消散前留下的那点微弱星辉,也如同被唤醒的灯火,猛地亮起,灼热地跳动着,指向了——同一个方位!
陈星野精神一振!他立刻循着指引,驱动心灯之光,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游”去。脚下的黑暗仿佛粘稠的沼泽,每一步都耗费巨大的力量。燃灯符文在胸前稳定地燃烧,但维持这十丈光域,对心灯的消耗如同开闸泄洪。
不知在死寂中前行了多久,前方堆积如山的巨大残骸阴影下,一点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光源,穿透了厚重的黑暗,映入眼帘!
那光源,来自半盏灯。
它斜插在一堆断裂的青铜灯臂和巨大的灯盏碎片之间。灯盏本身似乎是由某种温润的灰玉雕琢而成,只剩下一半,边缘断裂处光滑如镜。灯盏中,没有灯油,只有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随时会熄灭的昏黄豆焰,在顽强地跳跃着。
这豆焰的光芒是如此微弱,若非父母双重的指引,在这片死寂的归墟中根本无从发现!
而就在这半盏残灯旁边,一具身披完整灰袍的骷髅遗骸,背靠着一块断裂的巨大石碑,盘膝而坐。它的头骨微微低垂,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怀中紧抱的一盏灯——一盏由枯藤盘绕而成、布满了虫蛀孔洞与岁月裂纹的灯盏!
正是守灯人前辈最后消散前所持的那盏枯藤灯盏!
陈星野的目光落在骷髅背靠的断碑上。石碑断裂处参差不齐,但残留的部分,用一种极其古老、仿佛燃烧火焰般的文字,铭刻着一个名字:
【初·烬】
初代守灯人!这具骸骨,竟是守灯人一脉的始祖!
就在陈星野心神剧震,靠近到残灯与骸骨十丈之内时——
异变陡生!
那具初代守灯人的灰袍骷髅,怀中紧抱的枯藤灯盏里,那点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灰烬的灯芯深处,毫无征兆地——噗!
一点幽蓝、冰冷、散发着绝对秩序气息的火苗,如同黑暗中睁开的鬼眼,骤然燃起!
这幽蓝火苗出现的瞬间,一股冰冷、僵硬、同化一切的蓝序意志,如同无形的毒刺,瞬间穿透陈星野心灯撑开的光域,狠狠刺向他的灵魂核心!目标直指他心灯中那枚燃烧的燃灯符文!
陈星野如遭电击!心灯三重火焰剧烈摇曳,燃灯符文表面的裂痕瞬间加深,渗出丝丝燃烧血液般的苍白火流!一股强烈的、放弃抵抗、融入冰冷秩序的念头,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
“呃啊——!”陈星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踉跄后退!他死死守住心神,星炎右臂燃起三重火焰,猛地按在心口,试图驱逐那侵入的蓝序意志!
就在这时——
“以…汝…之灯…”
“引…残灯…”
“噬…序…”
“点…归墟…炬…”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由无数灵魂碎片拼凑而成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从那具灰袍骷髅微微开合的颌骨间传出!这意念充满了无尽的疲惫、痛苦与最后的不甘,赫然是初代守灯人残留的遗念!
遗念响起的刹那,枯藤灯盏中那点幽蓝火苗猛地暴涨!一道凝练的幽蓝光束,如同毒蛇吐信,无视了陈星野的防御,瞬间射入他心灯之中,缠绕上那枚燃烧的燃灯符文!
恐怖的吸力传来!陈星野心灯的力量,三重火焰的光芒,甚至燃灯符文本身蕴含的寂灭意志,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被那幽蓝火苗疯狂抽取、吞噬!
更让他惊骇的是,随着心灯力量的流失,那点幽蓝火苗的颜色,竟然开始从纯粹的冰冷幽蓝,向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混合了净炎气息的苍白转变!它竟在吞噬燃灯之力,试图“净化”自身,或者说…伪装自身,以图彻底掌控这盏枯藤古灯!
“休想!”陈星野目眦欲裂!他瞬间明白了!这枯藤灯盏是点燃归墟炬火的关键媒介!但这盏灯,连同初代守灯人的遗骸,早已被神婴的蓝序意志侵蚀污染!那点幽蓝火苗,就是神婴打入此地的“序种”!它蛰伏万古,等待后来者携带心灯之力到来,将其吞噬、蜕变,最终以伪装的“燃灯”姿态,彻底掌控归墟祭坛!
初代守灯人的遗念,在生命最后一刻,并非自愿点燃蓝火,而是被污染侵蚀!他残留的意志碎片,只能发出这断断续续的警告,却无力阻止!
就在心灯力量被疯狂吞噬、燃灯符文光芒急剧黯淡的生死关头——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巨锤砸在濒死者的心脏上,猛地从陈星野来时的方向——那扇祭坛石门的位置——传来!
紧接着,整个死寂的归墟之地,第一次出现了“声音”之外的震动!
陈星野猛地回头!
只见遥远的黑暗尽头,那扇铭刻着无数燃灯符文的巨大石门,此刻正剧烈地震颤着!石门表面,那些原本流淌着微弱苍白火焰的符文,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而在石门紧闭的门缝之中,数道粘稠的、由幽蓝秩序神光与暗红混乱情毒完美融合而成的混沌触须,如同钻探的毒虫,已经硬生生挤了进来!触须所过之处,石门表面燃灯符文的苍白火焰如同被污染的油脂,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黯淡、熄灭!
更恐怖的是——
初代守灯人遗骸背靠的那块刻着【初·烬】名字的断裂古碑,在石门震动传来的同时,表面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道贯穿性的裂痕!
咔嚓!咔嚓!
裂痕如同活物般飞速蔓延、扩张!碑石碎片簌簌落下!碑上那个古老的名字,正在裂痕中变得支离破碎!
一股冰冷绝望的明悟瞬间席卷陈星野——当这块象征着守灯人源初与荣耀的古碑彻底崩碎之时,便是神魔茧的力量彻底污染石门、侵入归墟祭坛、掌控一切的时刻!也是他,和这万古残骸中所有守灯英灵,彻底湮灭的时刻!
时间…不多了!
心灯的力量仍在被枯藤灯盏中的幽蓝火苗疯狂吞噬!三重火焰的光芒已经黯淡了一半!燃灯符文摇摇欲坠!
父母的指引…初代的遗念…神魔茧的叩门…古碑的崩裂…
所有的线索、危机、责任,在这一刻,如同万川归海,轰然汇聚到陈星野那盏摇曳的心灯之上!
他低头,看向脚边那半盏依靠父母指引才找到的、散发着微弱豆焰的灰玉残灯。
又猛地抬头,看向那具怀抱枯藤灯盏、被蓝火侵蚀的初代骸骨,以及骸骨背后那道正在飞速崩裂的【初·烬】古碑!
一个疯狂、决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裂苍穹的闪电,在他心中轰然炸亮!
他不再抗拒枯藤灯盏的吞噬!反而主动放开对心灯的掌控!
“你要吞噬…那就…吞个够吧!!!”
陈星野发出一声混合着悲愤与决绝的咆哮!他猛地将全身力量、连同心灯中最后残存的三重火焰、燃灯符文的寂灭意志、甚至…将脚踝上缠绕的母亲情毒丝线所蕴含的守护之力——尽数主动灌注、引爆!
轰——!!!
心灯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三重火焰(苍白、蔚蓝、暗红)彻底交融,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焚尽自身决绝意志的炽白洪流,顺着那幽蓝光束的吸力,狠狠冲入了枯藤灯盏之中!
“不——!!!”
枯藤灯盏中,那点正在吞噬蜕变、颜色已带上一丝苍白的幽蓝火苗,发出了惊恐欲绝的尖啸!它疯狂地想要切断联系,却已来不及!
陈星野引爆的心灯洪流,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了冰水!带着他所有意志与力量、混合了情毒守护的炽白洪流,狠狠撞在了幽蓝火苗的核心——那点最纯粹的、属于神婴的蓝序本源“序种”之上!
嗤啦啦——!!!
如同滚油泼雪!幽蓝火苗瞬间被炽白的洪流吞没、包裹、疯狂灼烧!
“滋滋滋!”令人牙酸的净化声响起!幽蓝火苗疯狂扭曲、挣扎,颜色在幽蓝与苍白之间剧烈变幻!属于神婴的冰冷秩序意志发出愤怒的嘶吼,与陈星野自我献祭的炽白意志在灯盏中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与净化!
枯藤灯盏剧烈震颤,表面的虫蛀孔洞中喷出混乱的能量流!初代守灯人的灰袍骸骨在这恐怖的能量对冲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骨节寸寸裂开!
而陈星野,在引爆心灯、力量洪流离体的瞬间,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瘫软下去!心口位置,那盏燃烧的燃灯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仿佛被掏空的烙印!无尽的虚弱与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付出了所有!点燃了自身!只为焚烧那点蓝序序种,夺回枯藤古灯!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瞬间——
“嗡!”
脚边,那半盏一直散发着微弱豆焰的灰玉残灯,仿佛感应到了枯藤古灯中爆发的同源之力与惨烈净化,其灯盏中那点昏黄的豆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道温暖、坚韧、带着无尽包容与指引力量的昏黄光流,如同跨越时空的援手,瞬间射入陈星野焦黑空洞的心口!
残灯续命·古道不孤!
“呃…”陈星野破碎的意识被这道光强行拉回一丝清明!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贪婪地汲取着这来自同源残灯的微光,维持着最后的感知。
他“看”向枯藤灯盏。
里面的厮杀已到尾声!
炽白的洪流与幽蓝的序种互相湮灭、消耗!最终——
噗!
一点微弱却纯粹、剔除了所有幽蓝杂质、只剩下纯净寂灭与微弱守护意志的苍白火苗,在枯藤灯盏的灯芯处,艰难地、顽强地…重新燃起!
噬序成功!枯灯重燃!
与此同时——
轰隆——!!!
祭坛石门方向,传来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伴随着神魔茧双重叠加的、充满亵渎意味的狂笑!
陈星野用尽最后力气转动眼珠。
视野尽头,那扇巨大的石门,在混沌触手疯狂的侵蚀与内部噬序成功的能量冲击下,表面铭刻的燃灯符文——彻底熄灭了!
紧接着——
咔嚓——!!!
初代守灯人遗骸背靠的那块【初·烬】古碑,在陈星野绝望的目光中,轰然炸碎!化作无数燃烧着最后一点苍白火星的碎石,四散飞溅!
古碑…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