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射击场那次,他回来,不就跟咱一起坐在后座吗?”
“射击场?”
季铭归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那家射击俱乐部的门头,以及场馆内满地是血的混乱场面。
“后来陈小姐邀请我们一起回家包饺子,我们一起进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有段时间他一个人坐在车上。”
“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因为开枪射中了人,被吓坏了。”
“我知道了。”季铭归低下头,散乱下来的头发为眼睛蒙上一层阴影。
见季铭归想起来了,阿参便没再说什么。
陈烟和苏清的计划再次失败了,这次与世隔绝,一晃就是一整个月。
季铭归似乎又忙了起来。
尽管不知为何,他每次回来都会带着讨好的意味送给她各式各样的礼物,有的时候是一束鲜花,有的时候是一条精致的连衣裙,有的时候是新鲜的小龙虾。
但陈烟见他的次数很少。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变得比罗也死后那段时间还要奇怪。
陈烟总感觉他有什么事瞒着她,每当她开口问,他便避而不答。
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走入一片虚无,获取不到任何的外界信息。
她没了苏清的消息,从季铭归的口中也套不出任何话来。
若不是每日定时定点地下楼吃饭,见一见家里的护工和季爷爷,她甚至会以为这栋别墅就是一座专为她修建的无边地狱。
而她是被世人抛弃,已经死去,且永世不得翻身的孤魂野鬼。
终于,在某一天的晚上,季铭归又带回一束鲜花时,陈烟爆发了。她接过花,反手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花枝上的刺划过季铭归的脸庞,在上面留下一道细细的,却又艳丽的血痕。
“季铭归!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没有思想的人偶吗?!”
“我要出去!”
“你不是说要跟我好好生活吗?你不是答应让我去做手术,修复脖子上的疤吗?你不是说等你闲下来了,就要带我去美国见你妈妈吗?”
“现在你又开始软禁我!把我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
“这些承诺,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季铭归只是愣怔看向她,过了良久,才理了理掉落在衣服上的花瓣和水渍,轻轻把花放在玄关的地上,拉住陈烟的手腕领她上楼。
“你要干什么?”
陈烟警惕地看着即将关上的房门。
“不干什么,就是有点想你。”
季铭归温柔而又缓慢的俯身抱住了她,情绪温和得有些反常。
“你不要跟我转移话题!”陈烟奋力扭动身躯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语言和行动上的刺激都没能让他正视她的诉求,那她就只能铤而走险去触碰那个危险的话题了。
毕竟最近这段日子,能像今天这样让他多说几句话的机会不可多得。
她得抓住。
“搜查窃听器的事最后是什么结果?怎么从我自残之后就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你想就这样温水煮青蛙,把这件事一点一点消磨干净?”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跟我解释清楚,不跟我道歉,这件事就没完!”
这件事来得蹊跷,走得也蹊跷。
他不是怀疑窃听器是她放的吗?
为什么从她醒来之后,他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要不是她手腕上新添的那道疤痕仍旧存在着,她甚至都会产生一种在山庄那晚的冲突只是她自己虚构出来的错觉。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的。
会是什么呢?
“陈烟......”季铭归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们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
“我们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重新生活。”
过度纠结往事固然没有意义,陈烟旧事重提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她顺着他继续提出自己的诉求,“好啊——那你让我出门,我要出去看外面的世界。我的新生活绝对不能在暗无天日的这口枯井里开始。”
“我想当一个能生活在世界里的正常人,而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没开灯的房间里,仅有门缝下透进来一片昏黄的光线。
楼下花园中的树在春暖花开的四月末,已经长出了新的叶子,被风一吹,在落地窗外沙沙作响。
陈烟听的真切,因为在她说完之后,季铭归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问出了一个在她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陈烟,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这问题来的突然,陈烟自然也需要花时间去思考。
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应该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再过不到两个月,他们认识就满一年了。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概括她和他的相遇,她只能想到“孽缘”这两个字。
相识不久,一起经历的事情,却无比的疯狂和恐怖。
她的记忆力一向不错。
从小到大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许多人和事,她至今都还记得。
但若是问她,以后还会不会记得季铭归。
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她同样记得小学六年跟她一路嬉笑着长大的罗也,记得皮肤煞白、喉咙处张着大嘴的父亲,和仅存在于想象中、悬挂于乡下的、身体腐败膨胀的母亲。
她记忆力太好了。
所以她想忘记他。
可她不能这样告诉他。
于是她说:“我会记你一辈子。除了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要记得你。让我和我的家人绝不再重蹈覆辙!”
陈烟明显感觉季铭归抱着她的双臂松了下。
她很快挣脱他的怀抱,向后退了两步。
“会记得就好。”窗外的灯光透过树影,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
“脖子上的疤就别做手术了吧。”
“为什么?”
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我想让它留在那。”
陈烟感觉后背蹿起一阵鸡皮疙瘩,她咽了下口水,反复猜测他这要求背后的用意。
“你想让我看到它,就能想起你?”
“对。”
“你真的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