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勘院,是负责重大案件的调查和初审的审讯机构,嫌犯会在此受审,并进行短暂关押。
此时,推勘院那狭小的囚室内,静坐着两个人。
空间过于狭小,像被青灰色的石墙挤压成了一方阴冷的匣子。
窗外浮云游移,月光忽明忽暗。囚室内的阴影随之扭曲,如同无数双无形的手,在石壁上攀爬、收缩。
艾樊错低头望着那副手杻,这东西类似手铐的木制手械,正固定他的手腕。
他又慢慢抬起眸,看着木桌前的那年轻男人。
对方一袭青黑色窄袖官服,暗绣回纹隐现,腰肢劲瘦,腰带挂着墨玉材质的司刑令牌。衣领交叠处露出一线雪白中衣,似寒刃出鞘。
那双还沾着血迹,骨节分明的手,正执起卷宗观看。
半炷香不到,朗骁翊便放下了卷宗。
他略显慵懒地斜倚在椅边,说话间,那颗尖锐的虎牙露了出来:“ 留无痕,江湖榜排名第四十七名,擅于轻动,隐蔽气息。你可知?”
艾樊错面色坦然,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土包子。大人,这真的是个误会! ”
“哦?”朗骁翊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卷宗,“那你来说说,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叫艾樊错?”
话音落下,他撑着脸侧淡淡笑了起来,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倒透出几分森然。
艾樊错哑口无言,他也很想知道,那留无痕是怎么知道的!!
朗骁翊见艾樊错不说话,慢悠悠地直起身,绵长叹息了一声,“哎~ 骨头太硬的人,总是容易折的。”
声音清朗悦耳,却让人脊背生寒。
艾樊错察觉到对方可能要用刑具了,下意识想站起身拦住对方。
“呃呃呃! 大人,有话好好说呀! ”
可身体却冰凉铁链锁住,整个人只能猛猛抖动,显得不伦不类,十分招笑。
朗骁翊歪了歪头,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像是顽童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眼前这家伙,就是郝陡司在九流门的“师弟”,但原来这么禁不住吓吗?
朗骁翊在心中轻声呢喃,最终没有去拿刑具,只是靠在桌子旁。
艾樊错长舒了口气,整个人瘫坐于椅子上。
尼玛的,他真要吓死了。
关于刑具,他也略有耳闻,一顿下来,便是深可见骨的酷刑......
似是想到什么,艾樊错又赶忙挺直腰背,冲着朗骁翊笑。
“那个啥,大人你知道郝陡司吗?”
艾樊错咽了咽口水,在心中对赌。他再相信郝陡司的人缘一次。
朗骁翊抵着下唇,手肘搁在桌前,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垂下眼,想着该怎么吓嘘面前的人。
“你先告诉本官,你同郝陡司是什么关系?说不定,我就不对你用刑了.......”
朗骁翊声音很轻,像裹着蜜糖般,无声诱惑起面前之人。
艾樊错惊喜地“哇”了一声。这话的意思,莫非是有戏?!
他顿时滔滔不绝讲起来,将二人的关系说的更加亲密,令人十分难绷。
“我们明面上是师兄弟关系,但其实我们小时候就遇上了! ”
“有一次,他被其他小孩压在地上欺负,我奋不顾身将那小孩推开。那小孩却拿起石头,直往我的脑袋上砸。把我砸成猪头了,我都一声不吭,继续保护郝陡司!”
艾樊错十分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这些话说出来时,脑子里面居然还冒出了详细画面,就仿佛是真事一般。
那画面的后面,郝陡司擦了擦灰尘扑扑的脸,但说的话十分欠揍啊!
“就算你帮了我,我也不会给钱。你若是打那铜钱的主意,死了这条心吧。”
艾樊错嘴角一抽,这次的想象太真实了,他甚至都听到了那语气......
艾樊错都快被自己的话感动了,紧紧捂着手,小心翼翼地偷瞧起朗骁翊的神色。
但这目光其实十分明显,至少对于长期审讯犯人的朗骁翊来说,确实如此。
朗骁翊只是笑,没有马上回话。
艾樊错心中疑惑,难道不感人吗?他都让自己帅气脸庞被砸成猪头了!
朗骁翊撑着脸,仰头望向他,眉梢轻佻:“本官听完了,真是感人......”
“可你知道吗?本官如今无父无母,无兄无长。 你在这样的人面前,说如此感人的事....... 让本官好生嫉妒。”
艾樊错欲言又止,面上尴尬笑着。
心中却疯狂吐槽: 可恶啊,那这是我的错吗?你成功惹怒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
艾樊错伸出手,笑容尴尬地安抚道:“呃,大人你不要嫉妒。爱嫉妒的人,肚肚会打雷的...... 咳咳,总之不要这样。我们应该做开封三好青年才对啊!! ”
朗骁翊有一瞬间,能够理解郝陡司了。
郝陡司这个人很无聊,面上却总是挂着得了趣的笑,把自己伪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
朗骁翊想,他若是郝陡司,碰上艾樊错这么个人,也会喜欢去捉弄对方的。
艾樊错很适合当一只吉祥物,放在寂静的推勘院里,会很好玩。
无聊了,就可以来找他,艾樊错很怂,也不太敢反抗你。
平时用铜币投喂,可以收获几句好话,但艾樊错这样满口谎话的人,拿了铜币就会马上忘本了。
朗骁翊在心中构想,猜测着。
艾樊错见朗骁翊不讲话,还在思考的样子,心中再次慌乱。
该不会,是在想九九八十一式惨忍刑法吧?!
可恶啊,到底怎样才能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