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淋漓的水声响起，方循然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细弱的闷哼声，手盖在门把手上，青筋突起。
等叶言洗完澡出来，方循然坐在沙发上看书。他披着浴巾看见方循然，忍不住脸红。
方循然神色如常，放下书走到他身边，“把头发吹干，小心感冒。”
叶言见他没什么异常，下意识按着平常的习惯凑到他怀里，“你给我吹。”
“嗯。”方循然看着他，好一会才开口。
叶言盘腿坐在沙发上，白色的毛衣毛绒绒的。
他适合白色，也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方循然也喜欢看他穿，叶言冬天好多衣服都是方循然买的。
方循然拿着吹风机，一点点吹着他的黑发。他盯着叶言后颈滑落的水珠，喉结滚动。
“方循然，你会欺负我吗？”叶言抓着抱枕一角，忐忑的问。
方循然手下动作不停，“不会。”
那不叫欺负。
“你一定不可以欺负我。”叶言叮嘱。
“知道了。”方循然收拾好吹风机，“我忘了点东西，等我拿过来。”
叶言要转身看他，被他按着肩披上一床白色的毯子。
“很快就回来。”他的手指状似无意的划过那颗水珠滑过的痕迹。
叶言觉得痒，抬手盖住那一块。
方循然出去了。
叶言没察觉出什么，趴在沙发上看书。
方循然家离得不远，楼道里他借着衣服挡在身前，行走间，外套扬起，底下是熟悉的蓝色花纹。
房门被猛地关上。
方循然脑袋里只剩下了叶言红着脸念他名字的画面了。
这是他的日思，夜想。
他是真正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方循然出来时方堂正好进门。
方堂年纪大了，头发花白，他身上穿着军装正装，脊背挺拔，个头和方循然相仿，因为年纪稍矮了些，但是气势上完全远胜于方循然。
他是真正的上位者。
“爸。”方循然喊他。
方堂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包裹的长方体，“要出去？”
“嗯。”
“去找你的小男朋友？”方堂调笑着问。
方循然没想瞒着他，不意外他会知道，“爸，我们还没在一起。”
“把这个带给他，你就说是我送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方堂充耳不闻。
方循然无奈，接过包裹，“爸，您别在他面前说，他会害羞。”
“怎么？你今年要在家过年？”方堂装作诧异的问。
方循然一噎，被他赶出门去。
“去去去，我看你不是娶，是嫁。”
门在方循然眼前砰的关上。
——
叶言等的都看完一本书了，外面天渐沉下，他有点等不住了。他躺在沙发上把玩着毯子，忽然想起什么，爬起来四处翻着。
门口传来开门声，叶言看去，是方循然。他抱怨着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久等了。”方循然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见他好似在找东西，“在找什么？”
叶言不好意思说，视线极快的掠过沙发上的毯子，支吾着随意敷衍，“没找东西，随便看看。”
方循然了然，但他没出声。
他算准了叶言不好意思提这件事。
“外面下雪了。”方循然岔开话题。
“真的？”叶言有些惊喜，他很少看到雪，这是今年冬天第一次下雪。
方循然笑着问他，“要去看看吗？”
叶言忘记了要找东西，兴高采烈的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要出去，“好啊好啊，走吧。”
方循然不动，反拉着他。等叶言转头看他才说：“出去要换衣服，会冷。”
叶言换好衣服，眼睛亮亮地看着方循然。方循然带着他下楼。
雪刚下起来，还没堆积。
叶言站在遮挡下伸手去接，方循然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碰，“脏。”
“为什么？”叶言疑惑。
“水循环。”方循然解释给他。
叶言不满地收回手，“所以你换了身衣服？”
方循然没想到他会拐到这件事上，“嗯。”
“我们上去吧，一点都不好玩。”叶言失了兴致，拉着他回家。
“你去拿了什么？”叶言开门进去，好奇问。
“放在茶几上了。”方循然跟着他进门，把那个包裹递给叶言，“给你，我爸说送给他未来儿媳的。”
叶言装作不懂，“怎么？他未来儿媳不喜欢吗？”
“他未来儿媳还没拆开看。”方循然弯腰凑近他，“我帮他问问，他的儿媳要现在拆开吗？”
“方循然！”叶言红了脸，推开他。
“在呢。”方循然笑着应他。
叶言不理他，也不让他靠近。方循然适时的朝他道歉，“我错了，别气，拆开看看？”
方循然也不说是开玩笑之类的，而是哄着他忽视这个话题。
叶言抱着东西坐到沙发上，方循然挨着他坐下，手绕过他肩搭在沙发靠背上。
很大很重的一个包裹，叶言要两只手抱着才拿的稳。
包装纸被拆开，露出里面两个烫金的字体，标准的楷书——图鉴。
用的是正度八开260mmx370mm的黑色硬纸壳封面，四角包着金色金属包边，护角用的是传统的九州古典纹样，看着大气又精美。
方堂给叶言这本，是他另外申请的，方堂自己还有一本。
叶言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他把包装纸放好，才翻开书页。
翻过来，封面背面镶嵌着一颗五角星，表面微凸起，翻动间依稀可见里面晃动的字，叶言凑近看，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一个叠着一个。
叶言抬手碰了一下，一面环绕着的虚拟屏瞬间浮出，滚动着那些人名。叶言看了会，又摸了下那颗星星。
虚拟屏收回。
第一页是暗红色的纸，像几经干涸的血液的颜色。扉页和封面上都没有写作者，没有写编辑，没有人名。
书是可拆卸活页的，每一页的孔洞上都细致的扣着金属保护。
纸张很厚，很有质感。
再往后翻一页，白色的纸上赫然印着加粗标红的——001。
书页上写了001的所有详细信息，只在发现时间上写着未知。旁边还配了一张图，001被制成标本后展示的样子。
反面写着001的科学用途和价值。
方循然摸着书角，感受着金属的冰凉，轻声感慨，“写那些东西的啊。”
“嗯。”叶言抚着书页，低低的应声。
为什么没有作者？
所有因为这场浩劫牺牲的战士，研究员都是作者。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这些消息，为了祖国，为了人们。
这些将成为幸存者生存的资本。
“你们上面争完了？”叶言翻过下一页，问方循然。
“还没，我爸还在忙。”
“那就是赶着新年了。”
两个人收了声，认真看着。
异种编号：002
异化前物种：鲍鱼
……
异种编号：024
异化前物种：帆水母
……
异种编号：027
……
异种编号：815
……
直到将近九百。
叶言越看越心惊，没有人知道海里面究竟有多少种海兽，甚至灾变前，人类对海洋的探索都没结束。
海兽出现的地方多在水域，它们不再完全依赖海水，有些可以在淡水里生存。
《图鉴》把每一种海兽都写得很清楚，它写上了所有已知的资料，未知的部分留了白，等待着二次印刷。
叶言看了很久很认真，方循然陪着他，直到月亮高悬，一本厚厚的书才见了底。
最后一页也是暗红色的，隐约看的出底下是九州的国旗。
黑色的文字隐没在血色里，在光照下反着光，如璀璨星辰。
上面写着——
谨以此书，致敬所有。
星辰大海，不久将来。
我们承诺，世界将会安宁。
他们不知道，每个发到书的人，都得在国旗下宣誓。
他们赶着太阳升起的时候，衣着庄重，右手握着拳放在额边，左手手掌平放在书封面，念着书最后的致敬词，做出一生的承诺。
除夕是旧年的结尾，也是新年的伊始。
“方循然，为什么？”叶言不懂这种情感，他对社会国家没什么归属感，但是看着这本书，却觉得难受极了。
方循然抱着他，吻在他发顶。他没向叶言解释，而是就那样抱着他。
这是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深刻的情感。
它是血与肉浇灌的未来，是生命筑起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