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江逾朝缩了缩脖子,将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
计算机系的教材很重,他抱着书穿过借阅区,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这里能看见数学系大楼的尖顶,从前他每天抱着资料往返时,总忍不住往傅承洲办公室的方向望。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织出条纹,他摸出U盘插进电脑,屏幕亮起时,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傅承洲穿着雨衣走进实验室,头发滴着水问“林夏说你这里有第三版数据”。
那时他慌忙起身,低血糖导致眼前发黑,而傅承洲只是皱眉躲开,连句“小心”都没说。
键盘敲击声里,江逾朝摇了摇头,将回忆甩出去。
屏幕上的代码在阳光下泛着蓝光,他专注地调试着模型,直到咖啡杯被轻轻放下的声音打断思绪。
“你……胃不好,别喝冰的。”
熟悉的声音让江逾朝指尖一顿。
傅承洲站在桌前,手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深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锁骨——那是他曾偷偷看过的位置,现在却只觉得刺眼。
江逾朝抬头,目光平静如死水:“谢谢傅教授,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推回咖啡杯,指尖触到杯壁时,看见傅承洲的手迅速缩回,像是被烫到。
傅承洲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看见江逾朝已经低头继续敲代码。
阳光落在这人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他办公室里那盆枯死的多肉——他今早刚扔进垃圾桶,却在看见新助理打翻咖啡时,下意识想说“找江逾朝清理”。
“你的代码……”傅承洲开口,又顿住。
他其实看不懂计算机系的模型,只是想找个借口停留。
江逾朝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发出规律的声响,他忽然想起从前熬夜时,总嫌这声音打扰思路,现在却觉得比钢琴声更让人心安。
江逾朝没理他,继续盯着屏幕。
屏幕右下角弹出周明远的消息:【傅冰山又在你身后晃悠了?】
他顿了顿,回复:【图书馆是公共场所。】
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这句话时,他忽然想起傅承洲办公桌上永远摆成45度角的钢笔,现在大概被新助理弄得乱七八糟了吧。
“那个……”傅承洲又开口,却被江逾朝突然站起的动作打断。
后者抱起书本,连咖啡杯都没多看一眼,从他身边走过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和他抽屉里的薄荷糖一个味道。
傅承洲转身,看见江逾朝在借阅区停留,指尖划过书架上的《人工智能数学基础》。
他鬼使神差地跟过去,看着这人抽出一本书,书脊上贴着“江逾朝 2023年3月借阅”的标签。
“逾朝……”他轻声唤出这个名字,看见江逾朝的肩膀明显僵住。
这是他第一次在非工作场合叫他的名字,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江逾朝没回头,合上书放回书架,转身时故意错开半步,与他保持距离。
傅承洲看见他手腕上的红痕——那是上次搬资料时被纸箱划的,他当时连创可贴都没给,现在却觉得刺眼得要命。
“傅教授,”江逾朝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如果没别的事,我还要去实验室。”
傅承洲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路上小心。”
看着江逾朝离开的背影,他忽然想起工作记录本里的便签:“傅教授胃不好,别总喝冷咖啡。”
那时他把这人的关心当作负担,现在却求而不得。
图书馆外的风卷起落叶,傅承洲站在台阶上,看着江逾朝走向计算机系大楼。
那人的围巾是去年冬天买的,他曾笑这人审美老气,现在却觉得那抹浅灰色无比顺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夏发来的消息:【傅教授,新论文的数据整理好了。】
他盯着屏幕,忽然想起江逾朝整理数据时,会用不同颜色标注重点,红色是易错点,蓝色是优化建议。
而林夏的文件,永远只有单调的黑色。
转身走进图书馆,傅承洲在江逾朝刚才的座位坐下。
咖啡杯还在,杯壁上有淡淡的指纹。
他伸手触碰,忽然想起这人递资料时,指尖总是带着温软的温度。
桌面右下角有块淡淡的咖啡渍,像是某人不小心打翻杯子后匆忙擦拭的痕迹——原来他早已在这人的生活里留下这么多印记,却一直视而不见。
阳光渐渐西斜,傅承洲摸出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咖啡杯推回时,他的指尖比我的凉。”
写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却没舍得划掉。
离开图书馆时,他看见江逾朝的背影消失在计算机系大楼门口。
那里的走廊总飘着咖啡香,比数学系的冰冷多了些烟火气。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人在新的环境里,会不会偶尔想起他办公室的薄荷糖。
这一晚,傅承洲又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耳边响起图书馆里的键盘声,竟比任何安眠药都有效。
迷迷糊糊间,他梦见江逾朝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他发梢,而他终于敢伸手触碰,像触碰一个迟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