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那晚之后,温雅斋的气氛悄悄变了。
凌宸没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守在店门口,却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有时是送一杯热咖啡,有时是帮忙搬来几捆刚到的古籍。
江逾朝没再赶他,只是默认了他的存在,偶尔会分给他一些简单的活儿,比如擦拭书架,或者给新到的书本分类。
这天傍晚,凌宸又来帮忙,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江逾朝正在修复一幅明代的山水手卷,头也没抬:“放桌上吧,我不饿。”
“不是吃的。”凌宸把保温桶放在角落,搓了搓手,“我看你忙了一下午,给你泡了杯温姜茶,加了半勺蜂蜜。”
江逾朝的动作顿了顿。
温姜茶,加半勺蜂蜜,是他以前照顾凌宸胃痛时必做的。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羊毛刷,继续清理画面上的灰尘。
凌宸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有点忐忑。
自从雪夜告白后,江逾朝虽然没再冷言冷语,但也没给出明确的回应。
他知道,修复一颗心确实比修复一本书难太多。
“逾朝,”凌宸忍不住开口,“那本书……你还喜欢吗?”
江逾朝这才放下刷子,转过身。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宋词精选》,封面的蓝色棉线在灯光下透着柔和的光。
他指尖轻轻划过封面,语气平静:“手艺不算好,浆糊抹得不均匀,有几页还粘歪了。”
凌宸的脸瞬间红了,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我……我会再练习的。”
“不用了。”江逾朝把书合上,推到他面前,“心意我收到了。”
凌宸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逾朝,你……”
“但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了。”江逾朝打断他,眼神清澈而认真,“凌宸,修复一本书,只要有耐心,总能修好。但修复一颗心,需要的不止是耐心,还有真诚。”
凌宸的心沉了一下,随即又坚定起来:“我知道!我会用真诚对你,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江逾朝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他拿起桌上的姜茶,抿了一口,温度刚好,蜂蜜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不用等。”江逾朝放下杯子,看着他,“但你得先学会一件事。”
“什么事?”凌宸立刻追问,像个等待老师布置作业的学生。
“学会照顾自己。”江逾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就像……我以前那样。”
凌宸愣住了,似乎没明白。
“你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胃痛了不知道喝姜茶,喝醉了只会耍酒疯。”江逾朝看着他,“你总说我烦,说我啰嗦,可如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你能照顾好别人?”
凌宸的脸慢慢红了,不是窘迫,而是羞愧。
他想起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想起江逾朝离开后自己狼狈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
“从明天起,”江逾朝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你可以来店里帮忙。”
凌宸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真的?!”
“但要听我的安排,不许再任性,不许偷懒,更不许觉得委屈。”江逾朝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如果你连这些都做不到,那我们之间……就真的没可能了。”
“我能做到!”凌宸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晚一秒机会就溜走了,“我保证,一定听你的话,不任性,不偷懒,绝对不觉得委屈!”
他说得太快,语气太急切,反而让江逾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转过头,假装整理桌上的工具:“好了,知道了,天晚了,你先回去吧。”
凌宸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声音里充满了欣喜和珍视:“逾朝,谢谢你。”
江逾朝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快走,别耽误我干活。”
凌宸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温雅斋,雪后的夜晚格外清澈,他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他走在街上,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凌峰发了条信息:“哥,逾朝让我去店里帮忙了!他是不是……有点原谅我了?”
凌峰很快回复了两个字:“恭喜。”后面还跟了个无奈的表情。
而温雅斋里,江逾朝看着凌宸消失在街角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拿起那本《宋词精选》,翻开扉页,看到凌宸写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指尖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很久。
“傻瓜,”他低声说,嘴角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先学会照顾好自己再说吧。”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清辉透过玻璃窗洒在工作台上,给那幅未完成的古画镀上了一层银边。
江逾朝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画笔,眼神专注而平静。
他知道,凌宸的改变是真的,但信任这东西,碎了就是碎了,要重新粘起来,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的耐心。
不过,至少现在,他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而凌宸回到出租屋后,立刻翻出笔记本,工工整整地写下:“第一天任务:学会自己煮温姜茶,记住是半勺蜂蜜。”
他看着笔记本,笑得像个傻子,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两人在小院里一起修书、喝茶的场景。
他不知道的是,江逾朝在他走后,偷偷尝了那杯姜茶,温度、甜度,都和他以前煮的一模一样。
或许,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