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的幽光像活物般缠上脚踝,我刚迈出第三步,耳中突然炸响惊雷。
明璃的手在掌心一滑,明霜的冰镜寒气骤然消散——时间乱流裹着铁锈味的风灌进鼻腔,等再睁眼时,左右已空无一人。
\"阿璃?
阿霜?\"我喊了一声,回音撞在石壁上,却被另一段声音生生截断。
那是金戈相击的脆响,混着痛吼与咒骂,像从极远又极近的地方涌来。
低头看时,锁链纹路正顺着手臂往上爬,每一道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是在指引方向。
先找阿璃。我摸着石壁往前挪,转过一道弯,眼前突然炸开血雾。
明璃站在血雾中央,红裙被风卷起,发间银铃碎成几截。
她对面是片焦土战场,断剑插满地面,最中央的高台上,有个穿玄色长袍的身影——是我,又不是我。
他的眉眼比我更冷,左手持针,右手握剑,脚下堆着仙魔两族的尸体。
\"墨玄!
你犯了天条!\"有人大喝。
我认出来人腰间的玉牌,是清风的同门,可此时他的道袍浸透血,\"杀仙者当诛,你护着的那些凡俗蝼蚁,早该随劫数湮灭!\"
玄袍\"我\"没说话,指尖银针刺入自己眉心。
鲜血顺着鼻梁往下淌,他身后突然浮出半透明的影子——是明璃,却比现在更清瘦,眼尾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眼。
\"玄郎,\"那影子开口,声音像浸在寒潭里,\"他们要毁了我的轮回盘。\"
玄袍\"我\"的剑突然嗡鸣。
他转身时,我看见他后背的骨影——是至尊骨,比我现在的更亮,\"我以命换盘,你替我守着。\"
\"不!\"明璃突然扑过去,可她的手穿过玄袍\"我\"的肩膀,落在焦土上。
战场的影像开始模糊,她跪下来,指尖蘸着地上的血,在石头上画了半朵海棠——和她发间银铃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那是...千年前的战场?\"我想喊她,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明璃的魂火在颤抖,我这才发现她的指尖在渗魂液,像要被时间乱流腐蚀殆尽。
\"阿白?\"她突然转头,泪混着血珠砸在地上,\"原来...原来我等了千年的人,是你。\"
话音未落,眼前的光突然转暗。
等再能视物时,我站在一座悬崖边,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明霜站在我前方十步,冰镜碎在脚边,发梢沾着霜花。
她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海,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阿白,你又要走了。\"
我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混沌钥匙,却摸到一片空。
低头看时,道袍上没有任何印记,锁链纹路也不见了。
远处传来清越的钟声,是仙界传讯的法音。
\"这次要去多久?\"明霜转身,眼眶泛红,却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清冷,\"三百年?
五百年?
还是...永远?\"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崖下突然升起黑雾,血魔的笑声从雾里钻出来:\"墨白,你护不住她们的。
当年墨玄护不住明氏长女,如今你连明氏双姝都保不全——\"
\"住口!\"我吼了一声,伸手去拉明霜。
可她的手穿过我的掌心,像片雪花般消散。
雾气里浮出她的虚影,唇动了动,我读得懂那口型:\"别信幻象。\"
时间乱流再次翻涌。
等站稳时,我正对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是明霜的脸。
\"阿白,\"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软,指尖抚过镜沿,\"放下吧。
玄影回廊里的真相,是会啃噬人心的毒。
你看,当年的墨玄疯了,现在的你...也快撑不住了。\"
我盯着镜中她的眼睛。
前世归墟里,明霜为我挡剑时,眼尾是往上挑的;此刻镜中倒影,眼尾却微微下垂——是模仿,不是真的。
\"你不是她。\"我摸出混沌钥匙,钥匙上的星芒突然大盛,\"仙魔设的局,也敢在我面前演?\"
水镜轰然碎裂。
碎渣里走出个白衣书生,袖口沾着墨渍,正是之前暗中帮我解线索的那位。
他冲我一拱手,指尖点了点我眉心的锁链:\"这回廊是墨玄用本源设的局,既是考验,也是筛选。\"
\"筛选什么?\"我握紧钥匙,锁链突然烫得灼手。
\"继承者。\"书生指向回廊深处,那里有团更亮的光,\"他留了句话:'若见后来人,问他可愿以本源换真相。
'换,能解你绝脉之困,能补明氏姐妹的魂体;不换...\"他顿了顿,\"你永远不知道,当年墨玄为何要屠仙,明氏姐妹的轮回盘里,究竟锁着什么。\"
我摸着胸口的《玄体素针解》残篇,能感觉到书页在发烫。
远处突然传来轰鸣声,像有什么在撕咬结界。
书生抬眼望了望头顶,苦笑:\"仙魔等不及了。
小友,抉择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身影渐渐淡去。
我望着回廊深处的光,锁链另一头的\"我\"又出现了,这次他没举剑,而是冲我伸出手。
明璃的魂火在识海轻颤,明霜的冰镜碎片突然在掌心发烫——她们还在等我。
头顶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有什么东西裂开的脆响混在其中。
我摸了摸眉心的锁链,最终握住了它。
\"换。\"我对着虚空说,\"这一世,我要的从来不是解脱。\"
话音刚落,锁链突然暴长。
它穿透我的掌心,扎进深处的光里。
与此同时,上方传来血魔的嘶吼:\"那屏障要破了!\"
清风的青锋剑鸣声紧随其后:\"墨白,你逃不掉——\"
我望着掌心渗出的金血,笑了。
这次,我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人定胜天。
掌心的锁链突然像活过来的银蛇,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我咬碎舌尖,腥甜漫开时,头顶传来巨石崩裂的轰鸣——是仙魔联手破结界了。
血魔的嘶吼混着清风剑鸣砸下来:\"那小子在引动回廊核心!
先断他的源!\"
识海里明璃的魂火猛地一灼,疼得我踉跄半步。
下一秒,两道身影从时空乱流里撞出来——明璃红裙翻卷如焰,发间银铃只剩半枚,却硬是以魂体撞开一道血雾;明霜发梢霜花凝结成冰刃,冰镜残片在她掌心重新拼合,镜面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上方正在龟裂的结界。
\"阿白!\"明璃的手穿透我胸口的锁链,指尖渗出幽蓝魂液裹住银蛇,\"这破链子吃魂!
我帮你焠!\"她眼尾的朱砂痣突然亮得刺眼,是用本命魂火在烧锁链。
明霜的冰镜\"嗡\"地抖了抖,霜色从她脚下蔓延,在我们头顶凝成一面冰穹,正对着血魔劈下来的血刃。
\"阿璃别硬撑!\"明霜反手掐诀,冰穹表面浮起玄奥符文,\"我这冰障只能撑三息——\"话音未落,血刃已劈在冰穹上,炸起的冰渣刺得我脸颊生疼。
明璃突然笑了,她的魂体开始半透明化,却把更多魂液喂给锁链:\"三息够了,你看阿白的手。\"
我这才发现,掌心的锁链正往深处的光团里钻得更快。
光团中心浮出一口青铜古钟,钟身布满裂痕,却有金纹顺着锁链往我体内爬——是玄影钟。
《玄体素针解》残篇在胸口发烫,书页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字突然活了:\"以本源启钟,以命火引真。\"
\"本源...\"我咬着牙,指尖戳进心口。
本命精血混着金色本源之力涌出来,滴在锁链上。
玄影钟突然发出闷响,震得整个回廊都在晃。
明璃的魂火\"轰\"地烧得更旺,她的身影在我眼前忽远忽近,却死死攥着锁链:\"阿白,我闻到轮回盘的味道了!\"
第二声钟响时,明霜的冰穹出现蛛网裂纹。
血魔的血刃穿透冰障,擦着我的肩膀划开道口子;清风的青锋剑紧随其后,剑尖抵在我后心。
可他们的攻击都像打进了棉花里——明璃用魂火在我们周围织了层红雾,明霜的冰渣在红雾里凝成冰棱,双重护阵把仙魔的力道卸了个干净。
\"第三息!\"明霜的声音带着冰碴,她的指尖已经冻成青紫色,\"钟!\"
第三声钟响震耳欲聋。
玄影钟的裂痕突然开始愈合,钟身上浮起的金纹窜进光团,光团里浮出块黑黢黢的石头——是仙魔碑的第三块碎片!
碎片表面的纹路开始流动,一行古字缓缓浮现:\"玄骨道尽头,藏吾之真名,亦藏汝之归途。\"
我伸手去碰碎片,指尖刚触到碑面,眉心的锁链突然爆开。
金光照得我睁不开眼,识海里翻江倒海般涌进记忆——不是幻象,是真正的传承。
有个声音在说:\"墨玄,太素境,玄骨道开派祖师...\"
\"原来...\"我盯着掌心的仙魔碑碎片,喉咙发紧,\"这条路,是我千年前就选好的。\"
明璃的魂火突然稳定下来,她的身影重新凝实,指尖的朱砂痣变成了海棠花;明霜的冰镜完全复原,镜面映出的不再是结界,而是我眉心的金光。
血魔和清风的攻击突然弱了,他们望着我眉心的光,声音里带了惧意:\"那是...太素境的道印?\"
\"走!\"清风突然拉着血魔往后退,\"这小子引动了玄骨道传承,再留下去要被道韵反噬!\"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时空乱流里,明璃立刻扶住我发软的膝盖,明霜的冰镜贴在我后心输送寒气:\"阿白,你没事吧?\"
我摇头,视线落在仙魔碑碎片上。
碎片突然发出嗡鸣,融进我眉心的金光里。
识海深处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某道封印被解开了。
有个陌生却熟悉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千年的沧桑,又像近在咫尺:\"欢迎回家,玄。\"
我猛地抬头,明璃和明霜正担忧地望着我。
可我知道,这声\"玄\"不是她们喊的。
识海最深处,有团模糊的光影正在苏醒,轮廓渐渐清晰——是个穿玄色长袍的身影,后背的至尊骨泛着金光,和我在幻象里见到的\"墨玄\"重叠在一起。
明璃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识海,突然笑了:\"阿白,你识海里...好像多了位老朋友。\"
明霜的冰镜映出我眉心未散的金光,轻声道:\"他在等你。\"
我摸着胸口发烫的《玄体素针解》,突然明白过来——千年前的墨玄,从来就没离开过。
他留下的不只是回廊和考验,还有这条注定要走的路。
而我,终于要沿着这条路,去见那个等了千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