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国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扶了扶眼镜,手都有些发抖。他行医二十年,第一次遇到这种被人一眼看穿里里外外的感觉,那种震撼和恐惧,是任何学术报告都无法比拟的。
“我……我……”他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刘主任,求求您了!”陈思源抓住时机,哭着哀求,“就让周神医试试吧,我爷爷他……他快撑不住了!”
内外交困之下,刘建国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颓然地让开了路,嘴里喃喃道:“只……只能看,不能动手,出了事,我概不负责……”
推开病房的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翰林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着旁边发出滴滴声的仪器。曾经在电视上神采奕奕的国学大师,如今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面色晦暗,只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一丝属于知识分子的清醒和傲骨。
他看到周翊聪,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你就是那个……网上的小神医?”老人的声音嘶哑,却很清晰。
周翊聪不以为意,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没有急着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诊断,而是像个普通的中医一样,伸出手:“陈老,我给您搭个脉。”
陈翰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枯瘦的手腕递了过去。
周翊聪三指搭上寸口,闭上眼睛。
望、闻、问、切,中医的四诊合参,在他这里,仿佛被融合成了一种超越感官的直觉。
一分钟后,他松开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陈翰林浑身一震。
“陈老,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在湘西的乡下插过队?那里湿气重,您的左腿膝盖,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每逢阴雨天,就针扎似的疼。”
陈翰林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他尘封了五十多年的往事,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病根,连他的子女都不清楚!
周翊聪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您平日里伏案工作,思虑过重,暗耗心脾。又喜食红烧肉、东坡肘这类肥甘厚味之物,导致脾胃运化失常,湿浊内生。所以您看上本体态富贵,实则中气不足,外强中干。这次发病前,是不是感觉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
陈翰林彻底不说话了,他看着周翊聪,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惊骇。
这不是看病,这是在读他的人生!
旁边的刘建国和陈思源,已经听得目瞪口呆。这些细节,比任何精密的ct、核磁共振报告,都更加直指核心。
终于,在完全取得了陈翰林的信任后,周翊聪才图穷匕见,抛出了那把最锋利的刀。
“陈老,您这病,西医叫‘特发性肾衰竭’,但在我看来,一点都不‘特发’。”
“您几十年来,一直服用一种活血化瘀的中成药,对吗?”
陈翰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药方,脱胎于古方,本是虎狼之药,用于急救。但被制药的商家改动了其中两味辅药的炮制方法,以求量产和更快的‘疗效’。这就导致药性失衡,短期活血,长期……却是在悄无声息地盗取您的肾精。”
“肾主水,藏精,为先天之本。您的肾精,被这药偷了二十年,早已油尽灯枯。所以,您的病根,不在肾,而在药。那药,不是救您的命,而是在……要您的命。”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翰林和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陈翰林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几十年的信仰,几十年的养生之道,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自己最信任的“灵丹妙药”,一点一点毒死的!
无边的愤怒、恐惧和悔恨,席卷了这位老人的心。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暗红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爷爷!”陈思源失声痛哭。
周翊聪却很冷静,他抽出两根银针,在陈翰林胸口的中庭、膻中二穴迅速刺入,老人的喘息立刻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床上这位风烛残年的国士,缓缓开口:“陈老,现在,您有两个选择。”
“一,继续躺在这里,用着全世界最贵的仪器和药物,在一两个月内,在‘原因不明’中,耗尽最后一丝生机,体面地死去。”
“二,信我一次。我不仅能把你的命从鬼门关拉回来,还能让你,亲手把那个卖‘毒药’给你的人,送进地狱。”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陈翰林缓缓转过头,那双曾经只看透了古籍文章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周翊聪说出三个字:
“我,信你。”
三个字,从一位七十八岁、学究天人、满身傲骨的国学泰斗口中说出,重逾千斤。它代表着旧有信念的彻底崩塌,和对一线生机的全部寄托。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因此而凝固。
陈思源的眼泪再一次涌出,这一次,却是喜悦和希望的泪。刘建国主任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再看看病床上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他那套建立在数据、报告和双盲实验上的医学世界观,在短短半小时内,被周翊聪用最不“科学”却又最无可辩驳的方式,砸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周翊聪却没有丝毫的得意或激动。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案子。他伸手,异常自然地将床头柜上刘建国开的那些瓶瓶罐罐的西药往旁边一推,发出一阵叮当乱响。
“这些,从现在开始,都停了。”
刘建国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想反驳:“等等!那些是维持陈老心率和血压的……”
周翊聪头也没回,淡淡地打断他:“维持?是苟延残喘吧。他的身体现在就像一个被水泡得快要烂掉的房子,地基都空了,你还在给他刷外墙的漆,有什么用?不把里面的污水排干,刷再贵的漆,它也得塌。”
他转向陈思源,语气不容置疑:“去,给我准备笔墨纸砚。要最好的徽墨、宣纸。”
“啊?要……要这些做什么?”陈思源愣住了。
“开方子。”周翊聪理所当然地说,“我的方子,得配得上我的身份。用圆珠笔在病例本上划拉,那是你们西医的干活方式,太掉价。”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