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觉寺的战斗对于荠县县城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倒也不是说没有影响,李逸他们攻打县城,官兵接管四门还是让一些百姓们知道了。一开始还以为是白莲教打进来了,后来县衙有人出来贴告示,原来是官兵进城剿匪了。
随后一些平日里欺压百姓的衙役以及县衙吏员被人押解到县衙门口,同时从即日起,县衙开始接收百姓的诉讼,特别是针对县衙衙役以及官吏的诉讼。
这消息一出来,顿时从东大街向着县城各处蔓延。
主要是荠县百姓苦张琮久矣。张琮在荠县当县令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得过且过,虽然没有过重的压迫百姓,但是在这个位置上却也不为老百姓做主。
李逸他们在打下县衙之后,在县衙里发现了几千件案件卷宗,但是真正破案和解决的还不到一成。
百姓们私底下称呼张琮为张瘫子,也不知张琮对于这个外号知不知道!
而在四座城门附近,看到那些平日里欺男霸女的壮班衙役被暂时看管起来,周围的百姓无不是拍手叫好。
可以说,因为攻打县衙而出现的骚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稳定了下来,之后百姓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张琮等人眼里,百姓是愚昧好糊弄的,实际上,老百姓才是最清醒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爱戴谁,谁盘剥他们,他们就会反抗谁,这个道理自古至今。
张琮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在位置上待久了,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了。
夜晚,县衙二堂内,李逸、夏嫣然以及徐政、夏季里等人都在,被俘虏的白莲教匪徒都被关进了县狱,原本县狱内空荡荡的牢房一时之间都塞满了人。
“所以那位在迎春楼的白莲教匪徒跑了?”夏季里问。
“确实是跑了。”夏嫣然说起了白天的事情,“刘总旗带人过去时,迎春楼顶楼的人已经跑了,有人看到一辆马车朝着小朝门而去,等他们赶到小朝门,人已经坐船跑了。”
“嗯,其他情况呢?”
“县令张琮已经收押,县里吏员以及衙役除了罪大恶极的,其他的暂时还在岗。我们暂时招募了一些民壮在县内维持秩序,后续的等地方官府接手了。”
夏季里又问了兴觉寺的情况,这次却是徐肆出来汇报,“活着的白莲教匪徒已经收押,那些被诓骗而来的工人以及铁匠正在登记,一些就住县里的已经让他们回家了,其他人目前正安置在兴觉寺内。”
打下一个县城和治理一个县城不能说谁更难,这是两个维度上的。但是总的来说,治理一个县城会更加的繁琐。
此时众人在县衙商议,就是在荠县主要官员被抓之后荠县的治理问题,当前主要任务就是防止发生骚乱,动荡之后不乱才是最紧要和最难的。
这一切不用李逸去操心,自有徐政以及夏季里他们去操心,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城外的情况。
酉时末时,有夏家军回来报信,那位夏副千户带人截住了那个商队,可是此时都已经差不多是亥正时分了,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按理来说几个百户所的兵力对付一个商队完全是够的,但是就怕白莲教还有后手。
此后两位总旗汇报了百户所的情况,总共有6人死亡,15人受伤。可以说对于百户所来说,这也是一个比较大的伤亡比例了。
军方自有夏季里去安排,剩下的一些荠县的事,则交给了徐政。
从二堂出来,李逸穿过西厅门来到后宅,这边是县丞住所。
刘季的夫人以及女儿已经醒了,只不过女儿毕竟差点死了,而且受到白天事情的影响,情绪一直不大好。
见到李逸过来,徐夫人和她的侍女迎了上来。
“恩公,恩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这位刘夫人脸色也不好看,眼睛通红,应该此前是哭过,不过此时却依然强撑着,脸上带着一丝笑。
刘氏侧身,邀请李逸进来坐,李逸正准备迈腿,这时候才发觉好像有点不方便。此时县丞的内宅里,就只有他的夫人和女儿,还有一个侍女,他一个男子贸然进去其实是不合礼的。
白天的时候还有一个夏嫣然在,此时他倒是觉得有些尴尬了。
似是看出了李逸的想法,这位刘夫人道:“让恩公为难了。”
“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喝个茶而已,有什么?”
夏嫣然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
听到夏嫣然的声音,李逸在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来的真是好时候啊!
经过李逸身边时,夏嫣然小声道:“走吧,进去吧!”
在内厅就坐,夏嫣然询问了他们母女主仆三人这段时间的遭遇,这时候徐夫人突然双手紧握,手指不停的揉搓这手里的手帕,低着头看向李逸:“恩公,不知道刘季现在如何?”
刘季的情况李逸还没有说,她们主动问起了刘季,想来是听说了外面发生的情况,知道了县衙的情况。或许还以为自己的夫君刘季也是白莲教的人,也被抓了!
“我过来本来就是想和夫人说这件事的。”
李逸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信之前一直放在骡子的行李内,后面骡子被征用,东西就放在徐肆那里,晚上徐肆将东西交还给李逸,李逸这才大晚上的过来。
“这是刘县丞让我转交给夫人的信”
刘氏颤巍巍的接过信,信封就是普通的信封,可是在刘氏看来,这封信就像是带着诅咒一般,竟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夫人放心,刘县丞将信交与我之后,我并未打开过。”
李逸还以为人家是担心他看过,实际上是刘氏担心期盼了这么久的丈夫,结果等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信不算长,四五页纸。刚开始看,一行眼泪就从刘氏的眼角流下来、李逸大概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刘季有罪吗?有。身为朝廷命官,在发现白莲教之后不上报,这是失职。而后加入白莲教,此时的白莲教可是叛贼,这是谋反。
虽然刘季没有直接的杀害过百姓,但是却间接的造成了许多百姓的身死。朱家坳死掉的村民,那些死掉的铁匠和工人,这些人的死亡,难道就和他刘季没有关系吗?
虽然李逸对刘季的遭遇很同情,辛辛苦苦考上进士却坐了冷板凳这么多年,换成是谁都会觉得不公的。但是同情归同情,有罪就是有罪。
或许在刘氏和她的女儿看来,刘季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是对荠县的老百姓来说,刘季不仅没有任何作为,而且还是侵害荠县百姓利益的帮凶。
几页信纸刘氏看的很慢,无奈李逸只得找夏嫣然闲聊了。其实他一直想问这位夏百户叫什么,这么多天了,他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这些天下来,大家叫她夏百户,李逸也只知道她姓夏。
“那个,夏百户,那个……”
夏嫣然本来在喝茶,突然听到身边的李逸支支吾吾的,“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婆婆妈妈!”夏嫣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茶。
突然问人家的名字真的太尴尬了,饶是李逸两世加起来快50岁,但是依然像个小姑娘一样,到了关键时期就变得扭扭捏捏的了。
“恩公……”
那边看完信的刘氏突然出声,李逸在心里轻呼一口气,得救了呀!
“多谢恩公救我夫君,如今他身死也是他的报应,这怨不得其他人。两位恩人又救了我们主仆母女三人的性命,这份恩情却不知该如何报答。”
刘氏向着二人行礼,还准备向他们俩磕头,却被夏嫣然一把拉了起来。
“夫人不必如此!”
“两位恩人不在意,但是我们却无论如何也要表示的,两位恩人稍待。”
刘氏又行一礼,走进了卧房,李逸猜到了她要去做什么。片刻后,刘氏带着一个箱子出来,将箱子交到了李逸手里。
“这是夫君在信中提到的东西,现在交给恩公,这东西对两位恩人应该是有用的。”
“多谢夫人了!”
李逸和夏嫣然没有在内宅待太久。在回二堂的路上,李逸抱着箱子走在前面,夏嫣然走在后面。
十一月份的荠县,前些天才下了雪,这几天雪虽然化了,但是天气却越来越冷。夜风带着寒意从树梢上拂过,吹得树上的树叶唰唰作响。
“你之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身后响起夏嫣然的声音,李逸脚步不由得一顿。转过身,夏嫣然依旧是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此时眼睛直直的看着李逸。
“没什么,夏百户多虑了!”
李逸心里叹了口气。
另一个世界里,李逸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虽然有过一个女朋友,但实际上恋爱经验却不能说丰富。三十岁之前,周边的人还不会怎么催你,可是等你三十岁一过,身边的人仿佛是接到了某种任务,开始不断的催你结婚。
有过相亲,但李逸总提不起什么兴趣,他总说可能是缘分不够吧,其实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二十来岁时那么的主动了。
来到此方世界之后,他的身份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年轻,还是因为来到此方世界之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他愿意去尝试不同的东西。
遇到夏嫣然后,他曾经想象过会不会发生什么,刚刚夏嫣然这么问他,他却退却了。
为什么呢?是害怕?是胆怯?
“哦,没有就算了,先走了。”
看着夏嫣然走过月亮门,即将消失在门后,李逸突然道:“夏百户。”
夏嫣然看向他。
“夏百户,并肩作战这么长时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李逸。”
“我知道啊!”
“还不知道夏百户叫什么?”
夏嫣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消失在月亮门之后。
“夏嫣然!”
门后面,一道女声在夜风的相送中传递到李逸的耳中。
清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