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过,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能将一切光明吞噬。月隐星稀,唯有凄厉的寒风在太行山的群峰间回旋怒号,卷起枯叶与沙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为这即将到来的杀戮之夜,平添了几分肃杀与诡谲。
林凡如一尊沉默的雕像,端坐于乌骓马背之上,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额前散落的黑发,却吹不散他眸中那两团燃烧的火焰。他身后,五百名精挑细选的死士,人人屏息凝神,如蛰伏在暗夜中的猛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利爪与獠牙,狠狠刺入敌人的咽喉。他们是玄甲铁骑中百战余生的骁楚,是陷阵营里九死不悔的锐士,此刻,他们唯一的信念,便是追随主帅,蹈死不顾。
“时候到了。”林凡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死士的耳中。他缓缓举起手中的仙钢战刀,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寒芒。
目标,袁军粮草大营,位于卢奴城南十里外的一处开阔谷地。麹义自恃兵力雄厚,卢奴城唾手可得,对于后方粮营的守备,不免有些疏忽,仅留数千辅兵看守。这,便是林凡的机会!
借着夜色的掩护,五百死士如幽灵般潜行,马蹄皆裹上了厚厚的棉布,行进间悄无声息。他们巧妙地避开了一处处袁军的游骑与暗哨,逐渐逼近了那片灯火管制的营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牲畜的腥膻与粮草的霉味,以及辅兵们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低语。
“动手!”
随着林凡一声简短而有力的命令,早已按捺不住的五十名霹雳卫,如同暗夜中弹射而出的毒蛇,率先发难!他们身手矫健,几个起落便越过了简陋的营寨鹿角,将手中一个个包裹着“神威霹雳火”火种的特制油布包,奋力掷向了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垛和密集的帐篷群!
霎时间,寂静的夜空被骤然撕裂!
“轰!轰!轰!”
数十团耀眼的火球,在接触到易燃物的瞬间,便猛地爆裂开来,火星四溅,遇风则涨,遇草则燃!不过眨眼工夫,数处巨大的粮草垛已是烈焰熊熊,火舌如贪婪的巨蟒般向上疯狂吞吐,瞬间便将半边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干燥的草料、帐篷的油布、拉车的木板,都成了火焰最好的燃料,火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杀——!”
林凡的怒吼,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在火焰的噼啪声与袁军辅兵惊恐的尖叫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一马当先,仙钢战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道凄美的弧线,沉重的鹿角在他神力之下,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斩断!玄甲铁骑紧随其后,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开了营寨的大门,狠狠地撞入了那片已经开始混乱的营地!
陷阵营的死士们,则手持短弩与“震天雷”,从两侧包抄而上,他们的任务,是最大限度地制造混乱,并点燃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
袁军粮草大营的守备,多为老弱辅兵,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夜半三更,睡梦正酣,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爆炸声和冲天火光惊醒,一个个魂飞魄散,衣衫不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意志?
“走水了!敌袭!敌袭啊!”
“快跑啊!是林凡的妖兵杀进来了!”
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整个大营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无数袁兵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四处乱窜,互相践踏,哭爹喊娘。
“震天雷”在人群密集之处不断炸响,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一片血肉横飞和撕心裂肺的惨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整个粮草大营,在短短一刻钟之内,便化作了一片真正的人间炼狱!堆积如山的粮草、整齐排列的帐篷、满载辎重的车辆、以及未来得及运往前线的军械,在烈焰的无情吞噬下,尽皆化为乌有!
林凡此刻已然杀红了眼!他心中的怒火,对麹义的恨意,对城内将士和甄宓的担忧,尽数化作了手中仙钢战刀那无匹的锋芒!他一人一骑,在火海与乱军之中纵横驰骋,仙钢战刀上下翻飞,光华流转,每一次劈出,都仿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必有数名挡路的袁兵惨叫着翻身落马,顷刻间便被汹涌的人潮和无情的火焰所吞噬!
他身上的玄铁重甲,早已被烈火熏得焦黑滚烫,脸上尽是烟灰与飞溅的血污,汗水顺着他的鬓角不断滴落,在高温下迅速蒸发。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如寒星,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杀气与不屈的意志!竟无一名袁兵敢于正面抵挡其锋锐,所过之处,袁兵纷纷惊恐辟易,仿佛他不是凡人,而是从九幽地狱中杀出的浴火修罗!
卢奴城外,麹义正亲自坐镇中军大帐,听取着各路将领关于攻城进展的汇报,脸上不时露出一丝不耐与狰狞。卢奴城的顽抗,超出了他的预料,林凡那所谓的“仙泥”城墙,坚固异常,守军的意志也出奇地顽强,让他麾下的“先登死士”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报——!”一名亲兵跌跌撞撞地冲入帐中,神色慌张到了极点。
“何事如此惊慌?”麹义眉头一皱,厉声喝道。
“将……将军!后……后营……后营火光冲天!浓烟蔽日!恐……恐是粮草大营出事了!”那亲兵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什么?!”麹义霍然起身,一把推开案几,快步冲出帐外。只见南方天际,果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浓烈的黑烟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直冲云霄,即便是隔着十数里之遥,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热浪和令人窒息的烟味!
麹义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要黑!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林凡!又是林凡这个竖子!”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未几,便有浑身焦黑、盔甲不整的败兵,如同丧家之犬般从后营方向狼狈逃回,带着哭腔禀报道:“将军!不好了!林凡小儿……林凡小儿亲率一支骑兵,夜袭我粮草大营!火……火烧连营!粮草……粮草……全完了!守军……守军也溃了!”
“噗——!”麹义闻言,只觉得胸中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咙,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逆血猛地喷洒而出,溅红了身前的土地!他身形一阵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幸得左右亲兵及时扶住。
“林凡!林凡!本将与你势不两立!”麹义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指着后营方向,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传我将令!速速分兵五千!驰援粮营!不!一万!给本将调集一万精兵!务必将林凡那厮给本将生擒活捉!本要将他千刀万剐,方泄我心头之恨!”
他旋即又转向攻城部队,厉声道:“其余人马,给老子不惜一切代价,加紧攻城!天亮之前,若不能拿下卢奴,尔等皆提头来见!”
他心中明白,粮草乃三军之命脉,粮草一失,军心必乱,若不能速下卢奴,夺取城中粮草以为补给,他这数万大军,便有不战自溃之危!
卢奴城头之上,田丰在李进的搀扶下,强忍着臂膀的剧痛,彻夜未眠,指挥着守军与麹义军进行着殊死的搏杀。城墙多处已被砸开缺口,守军以血肉之躯反复填补,箭矢早已告罄,滚石擂木也所剩无几,许多士兵甚至拆下营房的木料、搬来百姓家中的石磨,作为最后的防御武器。
就在守军几乎要陷入绝望之际,南方天际那一片异常耀眼的火光和滚滚浓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那是什么?”一名年轻的士兵指着远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田丰举目望去,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两道精光!他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况,但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对林凡的了解,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必然是主公的奇兵之计已然奏效!
“哈哈哈!天不亡我中山!此必是主公釜底抽薪之计已成!”田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潮红,他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大笑道,“将士们,主公已断敌粮道!敌军嚣张不了几时了!援军将至!随我死守!胜利就在眼前!”
“死守!死守!”城头之上,本已疲惫不堪的守城将士,闻听此言,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一个个精神大振,残存的体力再次被压榨出来,爆发出惊人的战斗意志!他们呼喝之声,竟也奇迹般地盖过了城外敌军的嚣凶气焰!
林凡见火势已彻底蔓延,粮草辎重十不存一,而袁军派出的救援部队,也已从远处逼近,烟尘滚滚,杀声隐隐,当即不再恋战,果断下令:“弟兄们,任务完成!撤!”
五百死士,此刻已不足三百,人人浴血奋战,个个身上带伤,胯下战马亦是疲惫不堪,口吐白沫。他们在林凡的带领下,再次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趁着夜色与火光的双重掩护,以及袁军救援部队阵脚未稳、被大火阻隔之际,从大营另一侧守备相对薄弱之处,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再次凶狠地撕开一道口子,如利箭般穿出火海,旋即没入沉沉夜幕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照着袁军将士那一张张惊恐而扭曲的脸庞;是麹义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怒吼;以及那渐渐远去的、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厮杀之声。
逃出生天,林凡伏于马背之上,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风箱般起伏。铁甲之下,汗水早已将他的中衣彻底湿透,脸上、身上,沾满了敌人的滚烫鲜血和自己的淋漓汗渍,混合着烟熏火燎的焦糊气味,令人作呕。
此役,不可谓不险恶,不可谓不惨烈!但他成功了!以区区五百疲惫之师,奇袭数千人看守的粮草大营,并将其付之一炬,这无疑是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战绩!他成功地扼住了麹义的咽喉,为卢奴城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然而,代价亦是巨大。三百忠勇无畏的阳安子弟,如今只余不足半数,且人人带伤,马力亦已近乎衰竭。
下一步,该当如何?是立刻与潜伏在太行山中的赵武部汇合,稍作休整,再图良策?还是……
他抬起头,抹去脸上的血污,目光穿透深沉的夜色,遥遥望向卢奴城方向那依旧闪烁着点点烽火的城郭,以及更远处高岗之上,那道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始终为他亮着一盏孤灯,令他时刻魂牵梦绕的倩影。
麹义,你以为这就完了吗?本将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林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决然的光芒,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第二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