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铁门在雪地里划出刺耳的声响，苏念卿裹紧陆霄凛给她的军大衣，袖口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审讯室的玻璃窗上凝着一层白雾，透过模糊的缝隙，能看见许白薇缩在木椅上的身影。
不过一天，她的麻花辫散成乱草，白大褂换成了灰扑扑的囚服，手腕上的银镯子也换成了寒铁手铐。
“她只肯见你。”带队的民警搓着冻红的鼻子，钥匙串在寒风中叮当作响，“陆团长，按规定……”
“我在外面等着。”陆霄凛拍了拍苏念卿的肩，军靴在雪地上碾出深坑，“有事就敲门。” 审讯室的煤炉烧得并不旺，许白薇冻得嘴唇有些发紫。
她听见动静抬起头，眼窝深陷得像两口枯井，看见苏念卿时，干裂的嘴唇突然咧开个诡异的笑：“你来了。”
“为什么要在张婆子的药里放生南星？”苏念卿开门见山，指尖抵在桌面的裂缝上，“你是不是去过青山坳？”
许白薇低头去抠手铐的铁锈，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是又怎么样？谁让她总在背后说我医术不如你！”
她突然抬头，眼里燃着怨毒的火，“凭什么你一来，所有人都捧着你？我从小在杨柳树村长大，在卫校上过两年学，现在和你一样拿到了凭证，我也努力地在看病学习，凭什么所有人都在夸你。即使你的药出现问题，还是有人愿意相信你，觉得是自己保管不当，凭什么？”
“所以你就用生南星陷害我？”苏念卿想起张婆子呕吐时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涌，“你明知道生南星配杏仁会毒死人！”
“我没想过要她死！”许白薇的声音突然拔高，手铐撞在木桌上发出巨响，“我只想让她闹一场，让你名声扫地！谁知道那个老虔婆自己嘴馋，偏要配着杏仁吃灶糖……”她的声音陡然低落，像被戳破的皮球，“是她自己找死……”
“那张秀芬呢？”苏念卿俯身逼近，“她早产前一天，你是不是去过青山坳？老槐树下的藏蓝土布，是不是从你药箱上扯下来的？”
“我没有！不是我！”许白薇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苏念卿，你凭什么把所有事都安在我头上，我承认这段时间杨柳树村发生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我也只是想要他们闹一闹，让你丢脸！我没想过要害死他们！青山坳，我去都没有去过，你凭什么怪在我头上......”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激烈地否定。
“为什么？”苏念卿很是不理解许白薇，明明已经获得了村医资格，前途一片光明，“如果仅仅因为村民们夸了我几句，我不相信你会如此，许白薇，我第一见你，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到底为何？还是有谁指使你？”
许白薇眼神闪烁，嘴唇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着，想着走的那天，杨支书关切地声音：“白薇丫头！你真的糊涂啊！如果有什么委屈你可以说出来！为何要如此做，这样你是要毁了自己呀！”
眼泪终于决堤，许白薇痛哭起来，肩膀开始剧烈耸动：“我.....苏念卿，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凭什么......凭什么你一来就什么都好？医术好，人缘好，连我们在省军区医院上课，徐院长给我们上课时都要提到你！
你知道我......我在卫校有多拼命吗？在省军医院有多努力吗？想着回来也能风光......可回来后才知道，你苏念卿，所有人都在夸你！
不管是村里、县里还是省里都在夸“杨柳树村的那个小苏大夫”如何了不起，我呢？谁记得我？”
她的声音都是不甘和怨恨：“村里人也是！动不动就说“苏医生以前怎么样怎么样”“苏医生给的药就是好”！
而我呢？我开的药，他们总要跟你的对比，我也是正经学过几年医的，同样考了村医资格证！”
她猛地抬头，脸上泪痕交错，眼里却有着一种扭曲的快意，“我就是要让你栽跟头，要让所有人知道，你，苏念卿，开的药也会吃坏人！呵呵......前面那几次，他们竟然还是不怀疑你，只觉得是自己保管不当！所以当张婆子一家闹起来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哈哈......你苏念卿......也不过如此！......”
“就为这个？”苏念卿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知道她是有些嫉妒心的，但是那天交接明明她看到她后悔的眼神，“你有想过后果吗？如果真的害死了一条人命，你晚上能睡得着！”
“我......我没有想害死她，”许白薇拼命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她会自己吃杏仁的，我......我只是想吓一下那个老婆子，谁叫她老是说我不如你。”
“张秀芬的事......”
“张秀芬的事真不是我!”许白薇急切地打断，“我承认我做了错事，但是我没那个胆子去害一个快生孩子的孕妇！张婆子的事是我糊涂，我承认，但不是我做的，我绝不认！”
她沉思了一下像想起来什么，眼神闪过一丝异样，声音低了下去，“不过......不过我在县人民医院培训快结束的时候，有个......有个说是省城来的专家，找我聊了几句......”
苏念卿一下警觉起来，觉得这里面一定隐藏了什么，“省城的专家？聊了什么？长什么样？”
“就......就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志，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看着挺斯文的。他说......他说他早就听说你的名字，还夸你年轻有为。然后......然后好像无意间提了句，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乡下地方人心复杂，让我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当了垫脚石还懵然不知……”许白薇努力回忆着，“我当时听了心里就更不舒服了，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苏念卿就是踩着我往上爬……”
“名字！单位！”苏念卿追问。
“他没说……就说姓陈，是来交流学习的……”许白薇茫然地摇头。
苏念卿沉思了一下，这个所谓的“陈专家”，出现得太过巧合，言语极具挑拨性，其身份和动机都极其可疑。
他会不会与张秀芬遇袭有关？甚至与苏家潜在的敌人有关？
“可还有什么其他特征或者别的什么线索？”苏念卿急切地问。
许白薇猛地推开苏念卿，把头埋在膝盖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你走吧，其他我不知道，你也不要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陆霄凛走进来，看见苏念卿苍白的脸色，立刻将她揽到身后：“问出什么了？”
苏念卿摇摇头，目光落在许白薇不停颤抖的肩上：“她说一个姓“陈”的专家。”
“我们先离开。”陆霄凛拽着苏念卿的手往外走，军靴踩在结冰的地面上，发出咔嚓的声响，“我会找人去查一查这个“陈专家”。”
走出派出所时，雪又开始下了。
苏念卿回头望向审讯室的窗户，许白薇的身影在冰花后若隐若现，像一幅褪色的旧画。
她突然想起许白薇的情绪，还有青山坳的事还没有着落，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寒。 “陆大哥，”苏念卿拽了拽他的袖子，“许白薇会不会有危险？”
陆霄凛将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掌心的温度透过棉手套传来：“放心，派出所会看住她。”
苏念卿靠在陆霄凛肩上，听着他均匀的心跳声，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