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内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李寡妇抱着涂了药膏、哭声渐歇的孩子千恩万谢地离开。
临川懂事地将染血的棉球和废弃纱布收拾干净，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姑姑，好受点吗？”
苏念卿一直在想着刚看到的那份报告，还有显微镜下那诡异的菌丝和附着其上的铜锌合金粉末，一时没有注意临川说了什么，“临川，你说什么？”
“姑姑，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刚刚那气味让你觉得难受？”苏临川一直知道姑姑是有些洁癖的，以前在家的时候，有些许让她不舒服的味道，她都受不了，有时候甚至会呕吐，虽然后面好了一些，但是家里所有人都会时时注意这些。
“没有的，临川，姑姑现在是医生，这些姑姑都是要适应的。”苏念卿看着一脸担心的小家伙，心里说不出的暖心，“姑姑只是在想问题，临川，你好好看书，姑姑没事的。”
活体电台这么残酷的名词，因为临川的关心散了一些，但也让苏念卿更加忧心，不知道他们到底侵害了多少孩子。
林晓雅和沈曼宁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一世，小雨也起过红疹子，各种症状都跟今天那孩子一模一样，她也在小雨脖子上发现了极小的类似针孔的小孔，当时她要带小雨去医院，被许明诚制止了，说“你工作了一天也够辛苦的，这个事情我来就好。”
然后许明诚就带着小雨离开了，而他们离开的时候，沈曼宁也同时借口说要出去。
“姑姑，给你糖吃，别不高兴了！”临川递了一个糖果过来，“我想看着姑姑一直开心。”
苏念卿舒展开眉头，接过临川递过来的糖果，糖纸边角一个褪色的梅花图案，在梅花图案中间有一个用红笔画上去的点。
苏念卿指尖一颤，糖纸边缘的压痕也好，还是糖纸上的梅花图案，还有就是梅花中间的那一个红点，那是沈曼宁常常给孩子糖吃时会说“那是给孩子的幸运标记”，这一切让苏念卿惊惧，声音徒然收紧，“临川，这糖你哪来的？”
“就是刚刚那个孩子给我的，我不要，他就留在床上了，我刚收拾的时候看到的。”临川被苏念卿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孩子说是林知青给的，说吃了红疹就不痒了。”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林晓雅就觉得熟悉，原来她就是......
“临川，我们现在回去！”苏念卿快速收拾好东西，在门上挂了一个“山中采药，停诊”的牌子，带着临川回了自己的小院，她需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临川，厨房里有食材，你简单做点东西自己吃，姑姑有事要忙，切记，不要开门，有事就大声叫姑姑。”然后迅速进了房间，锁上房门，进入空间忙活起来。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出了房间，发现临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将小家伙抱上床盖好被子。
肚子实在饿得紧，打开锅盖，里面有两个馒头，一碗鸡蛋羹，还有一个酸萝卜炒肉，都用温水温着，苏念卿转头朝着临川的房间看去，“本来带小家伙出来，是想要弥补上辈子的遗憾，结果到现在变成他在照顾我。”
夜色如墨，油灯芯爆出一声轻响，苏念卿盯着桌上摊开的糖纸，梅花图案上的红点像凝固的血痂。
院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三短一长，是陆霄凛约定的暗号。
她迅速将糖纸塞进抽屉，开门时正见陆霄凛肩头落着夜露，眼神比夜色更沉。
“王强那边盯死了，”他闪身进门，声音压得极低，“这两天林晓雅每天卯时上山采覆痕草，总在西峰峭壁逗留半个时辰。那地方藤蔓遮天，我们的人也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张草图，指尖点在峭壁凹陷处，“昨天蹲守的兄弟发现，她离开时怀里草筐空着，腰侧布袋却鼓了起来。”
“今天李寡妇家孩子起疹子过来就医了，” 她从抽屉中拿出那张糖纸，指尖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这个是那个孩子给临川的糖的包装纸，说是林晓雅给的，这上面的图案和沈曼宁给小雨的糖一模一样，红点标记也分毫不差。”
陆霄凛指尖拂过褪色的梅花，瞳孔骤然收缩。
他曾在档案里见过沈曼宁的遗物清单，其中就有一盒印着梅花纹样的奶糖。
“我怀疑她是沈曼宁......她......”苏念卿喉咙发痒，“我在那孩子起疹子的地方，发现了针孔，他们在用孩子做活体实验，”越说声音越发颤，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覆痕草根本不是药材，是用来掩盖针孔发炎的幌子…… 小雨那时候……”
她话未说完，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泪水砸在糖纸上，将红点晕染成模糊的血色。
陆霄凛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不管是梦境中还是今生，她都是冷静自持的，而此刻肩膀剧烈耸动，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僵在原地，指尖几次想伸出去，又害怕她会拒绝。
“小雨后颈也有这样的针孔……”苏念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他皮肉里，“我要带她去医院，许明诚不让…… 沈曼宁也走了…… 后来小雨就……”她的声音哽咽着中断，泪水汹涌而出，滴在陆霄凛手背上，烫得他心口一紧。
这是他们确认关系以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崩溃。
陆霄凛不再犹豫，笨拙地伸出手臂，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这个拥抱生涩而僵硬，他甚至不敢用力，只是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背。
苏念卿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攥紧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肩窝，压抑的哭声终于决堤。
“没事了…… 都过去了……” 陆霄凛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手掌僵硬地拍着她后背，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还有泪水浸透他衣衫的湿意。
苏念卿哭了许久，直到力气耗尽，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发烫，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陆霄凛轻轻按住了肩膀。
他低头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哑声说：“念念，放心，这一次我们做好了安排，李寡妇那边我们也会排专人去保护，孩子们我也会去申请让省军区医院牵头给所有孩子做一次排查。”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痕，这个动作自然得让两人都微微一怔。苏念卿慌忙低下头，看见他手腕上被自己抓出的红痕，心里一阵愧疚。“对不……”
“别想太多。”陆霄凛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去打些水来。”
他松开手，转身时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发簪，流苏轻轻扫过她脸颊。
苏念卿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桌上的糖纸还湿漉漉的，红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但她此刻却觉得，身边多了一份可以依靠的温度。
陆霄凛端着水盆回来时，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只是气氛却悄然改变。
他将毛巾拧干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却又忍不住相视一笑，眼底的尴尬和羞涩一闪而过。
“明天你要去青山坳，要小心些，其他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相信我。”陆霄凛拿起糖纸，声音恢复了沉稳。
“陆大哥，”苏念卿轻轻叫了一声，“我记得沈曼宁说过，这个红点是给孩子的幸运标记，我怀疑被她当成活体电台的孩子，应该都收到了这种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