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小心谨慎的甜蜜和挥之不去的忧虑中滑过。刘筱亭在小剧场的表现越来越好,渐渐有了固定的拥趸,甚至开始在小园子里攒底。姐夫岳云鹏虽然依旧严厉,但训斥中偶尔也会带上一两句不易察觉的肯定。这微小的进步像黑暗中的萤火,让我们在忐忑中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姐姐郑敏的生日家宴,成了我们这段地下恋情曝光的风暴中心。
那天傍晚,岳云鹏位于京郊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大大的圆餐桌上摆满了郑敏亲自下厨做的家常菜,香气四溢。姐姐系着围裙,脸上是满足的笑容。岳云鹏难得放松,穿着家居服,正和早到的烧饼、孟鹤堂聊着天。气氛轻松热闹。
我和刘筱亭是前后脚到的。进门时,我特意和他错开眼神,像往常一样,笑着跟姐姐姐夫打招呼,然后钻进厨房帮忙端菜。刘筱亭则规规矩矩地站在客厅,跟烧饼、孟鹤堂问好。
“哟,筱亭来啦?今天精神头不错!”烧饼大嗓门地招呼着,用力拍了拍刘筱亭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孟鹤堂则抱着胳膊靠在酒柜边,目光在我和刘筱亭之间不着痕迹地溜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看好戏的浅笑,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
开席了。大家围坐一桌,举杯祝福姐姐生日快乐。几杯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络。烧饼讲着他们巡演时的糗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岳云鹏也难得地放松,脸上带着笑意。
姐姐郑敏心情特别好,她看了看坐在我斜对面的刘筱亭,又看了看我,忽然笑着开口:“哎,说起来,筱亭最近在小园子挺火啊?我听好几个姐妹都说,有个年轻演员,瘦高个儿,说学逗唱挺扎实,台风也稳,是不是你?”她语气温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赞许。
刘筱亭连忙放下筷子,有点不好意思:“师娘过奖了,是师父和师叔们教得好,我还差得远。”
“嗯,知道谦虚是好事。”岳云鹏点点头,难得地接了一句,语气还算平和。
姐姐笑着,目光又转向我:“小雨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跟个假小子似的瞎晃悠。你看人家筱亭,多踏实上进一孩子。你们年轻人,没事儿也可以多交流交流嘛!”她这话本是随口一说,带着点半开玩笑半催婚的意思。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下。
孟鹤堂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眼神微妙地瞟向我。烧饼也停止了咀嚼,看看我,又看看刘筱亭。刘筱亭的身体瞬间僵直,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碗里。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脸上。
“姐!你说什么呢!”我试图用嗔怪掩饰慌乱,“人家筱亭是姐夫的爱徒,忙着呢!哪有空搭理我!”
“怎么没空?”姐姐没察觉异样,继续笑道,“我看你们平时在后台不也说得挺热闹?上次筱亭专场,小雨你不还……”
“姐!”我猛地提高声音打断她,脸烫得厉害,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刘筱亭,不知是酒精上头还是被逼到了绝境,猛地抬起头。他避开我慌乱的目光,眼神直直地看向岳云鹏,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餐桌上突然凝滞的空气:
“师父,师娘。其实……其实我和小雨……我们……”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时间仿佛凝固了。
岳云鹏脸上的笑意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岩石。他缓缓放下酒杯,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先是扎在刘筱亭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脸上,然后,慢慢地、沉重地移到我同样煞白的脸上。
餐厅里死寂一片。连窗外的虫鸣都消失了。
“你、说、什、么?”岳云鹏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一字一顿,像重锤砸在鼓面上,震得人心头发颤。
“姐夫……”我试图开口,声音却干涩发紧。
“啪——!”
一声刺耳的脆响!岳云鹏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跳动。他“嚯”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噪音。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直直地指向脸色惨白、僵在座位上的刘筱亭:
“郑小雨!你是我小姨子!他是谁?他是我徒弟!我岳云鹏的徒弟!”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震得屋顶嗡嗡作响,“你俩差着五岁!这像话吗?啊?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我岳云鹏的脸往哪儿搁?德云社的脸往哪儿搁?!”
“哥!哥!消消气!消消气!”坐在旁边的烧饼反应最快,赶紧站起来,壮实的身躯挡在岳云鹏和刘筱亭之间,蒲扇般的大手按在岳云鹏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试图安抚,“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想法,咱得好好说,好好说……”
“好好说?说什么说!”岳云鹏一把甩开烧饼的手,怒火更炽,手指几乎戳到刘筱亭的鼻尖,“刘筱亭!我把你当块材料,手把手教你本事!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啊?翅膀没硬呢就琢磨着攀高枝了?心思都用到这歪门邪道上来了?还‘戏比天大’?我看你是色迷心窍!”
“师父!我没有!”刘筱亭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盛满了被误解的屈辱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我对小雨是认真的!我对舞台,对相声的心,也从来没变过!”
“认真?”岳云鹏怒极反笑,笑容里满是冰冷的讽刺,“你拿什么认真?啊?就凭你小园子那点掌声?离了德云社这块牌子,你刘筱亭算个什么东西!想跟我小姨子好?行啊!”他猛地提高音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下:
“除非——你能凭自己的真本事,在北展剧场!给我办一场座儿卖满的专场!让我岳云鹏看看,你刘筱亭不是靠脸皮厚、靠攀关系,而是靠真能耐,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那大舞台上!否则——”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我、焦急的姐姐、一脸凝重的孟鹤堂和烧饼,最后死死钉在刘筱亭脸上,斩钉截铁地宣布:
“否则,门儿都没有!想都别想!”
死寂再次降临。空气沉重得能压垮人。姐姐郑敏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看暴怒的丈夫,又看看面无血色的妹妹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徒弟,满眼的心疼和不知所措。
刘筱亭挺直了背脊,像一棵被狂风骤雨蹂躏却不肯折断的竹子。他迎着岳云鹏喷火的目光,脸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尽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和眼底深处燃烧的、决绝的火焰。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好。师父。北展专场。我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