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直升机的阴影彻底吞噬时，螺旋桨掀起的气浪卷起满地弹壳，在苏瑶脚边叮当作响。
深灰色直升机的舱门缓缓滑开，最先露出的是一双作战靴——擦得过于干净的皮面，在硝烟里反而显得刺眼。
“都别动。”为首的男人跨出舱门，军绿色战术背心下鼓着肌肉，左脸有道从眉骨贯穿到下颌的旧疤，说话时伤疤跟着嘴角扯动，像条狰狞的蜈蚣。
他身后跟着六个端着微冲的手下，站位呈扇形展开，枪口却没立刻抬起——这让苏瑶眯起了眼。
霍霆风的伤肩还在渗血，却不动声色地往苏瑶身侧挪了半步。
他的突击步枪始终对着对方胸口，指节因用力泛白：“报上所属单位。”
“霍主任，您该知道有些事，问名字不如问价码。”疤脸男人没接话，目光扫过苏瑶怀里的铅盒，又落在老张紧攥的日记本上，“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不伤人。”
苏瑶的心往下一沉。
对方知道他们有“东西”，但语气里带着试探——如果真掌握全部情报，此刻该是直接抢，而不是谈判。
她迅速数了数对方人数：七个人，包括疤脸。
王队长的小队刚才折损了两个，剩下五人；林骁的战机没油，可驾驶舱里还有两箱应急照明弹；废墟堆里散落着三枚未爆的闪光弹，是之前战斗遗落的。
“我们是军区特勤组。”王队长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要求你们立即撤离，否则按敌袭处理——”
“特勤组？”疤脸嗤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胸前的战术挂件，“特勤组会用民用版夜视仪？你们队长的作战靴，前掌补过三次胶吧？”他的目光扫过王队长沾着泥的鞋尖，“倒是这位苏副处长......”他歪头看向苏瑶，“苏处长父亲当年的案子，要是现在抖出来，不知道军区还会不会保你？”
苏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父亲的“自杀”案是她的逆鳞，对方显然做过功课。
但更重要的是——对方提到“苏副处长”，说明他们的目标确实是她，而不是单纯的情报。
她余光瞥见林骁猫着腰往战机方向挪，右手食指在太阳穴旁点了两下——那是他们之前约定的“制造混乱”暗号。
“东西可以给。”苏瑶突然松开攥着铅盒的手，任金属外壳磕在大腿上发出脆响，“但得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她向前走了半步，霍霆风的手臂立刻横在她腰后，却没阻止。
疤脸的瞳孔缩了缩，手下们的枪口终于抬了起来。
苏瑶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却故意露出个破绽：“你们老大没告诉过你们？这铅盒有三重密码锁，我要是现在死了......”她指腹轻轻划过盒身刻着的“苏建国”三个字，“密码可就跟着我进棺材了。”
“停！”疤脸抬手喝止手下，目光在铅盒和苏瑶脸上来回打转。
苏瑶注意到他耳麦闪了两下红光——是在接收指令？
她迅速扫过周围：废墟堆后的王队长已经带着两个人绕到左后侧，林骁钻进驾驶舱时碰响了工具箱，动静被直升机引擎声盖了过去。
“密码。”疤脸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先让你的人退十米。”苏瑶后退一步，踩上半块烧焦的卡车碎片，“我怕你们太激动，走火。”
疤脸盯着她看了三秒，突然挥了挥手。
手下们后退两步，枪口却依然锁定众人。
苏瑶知道不能再拖，她冲霍霆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俯身捡起脚边的半块弹片，猛地甩向右侧——
“小心！”疤脸的手下本能侧头，苏瑶趁机大喊：“林骁！”
引擎的轰鸣骤然拔高。
林骁的战机原本油量不足，此刻却强行启动，尾焰喷出的气浪卷得众人睁不开眼。
他驾驶着战机低空掠过，机翼下挂着的照明弹接连炸开，橙红色火光将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王队长的小队从废墟后冲出，闪光弹精准地滚进敌人包围圈。
“散开！”疤脸吼了一声，却被闪光弹的爆鸣盖过。
苏瑶感觉有人拽着她的胳膊往反方向跑，是霍霆风。
他的伤肩蹭到她的手背，血腥味混着硝烟钻进鼻腔，她反手攥住他的手腕：“我没事，先去掩护老张！”
混乱中，老张抱着日记本猫在断墙后，正被两个敌人逼近。
霍霆风举枪点射，两个敌人应声倒地。
苏瑶趁机摸到之前藏在瓦砾里的突击步枪，转身扫倒试图包抄的第三人。
“队长！数据在那女的手里！”有敌人喊了一嗓子。
疤脸抹了把脸上的血（不知是被弹片划的还是闪光弹震的），抄起身边的微冲就要往苏瑶这边冲。
霍霆风的子弹擦着他耳朵飞过，在他身后的岩石上溅起火星。
“别逼我杀你！”霍霆风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疤脸却突然笑了，他从战术背心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仪器，按下红色按钮。
苏瑶听见“滴”的一声，紧接着——
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穿透夜空。
所有人都僵住了。
林骁的战机此刻正歪在斜坡上，螺旋桨还在空转；王队长的小队刚解决掉最后两个敌人，却望着天空脸色发白。
西北方的云层里，三盏红灯正在逼近，比之前那架更大，更沉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发疼。
“援军到了。”疤脸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死死锁住苏瑶怀里的铅盒，“现在交出来，还能留全尸。”
苏瑶抬头看向天空。
三架直升机的轮廓逐渐清晰，机身上同样没有标识，但挂载的导弹发射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霍霆风把她往身后带了带，他的军装前襟全被血浸透了，却依然站得笔直：“瑶瑶，等会我引开他们，你带着数据往东南方跑，那里有个山洞......”
“不。”苏瑶打断他，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睫毛在颤抖，像受伤的鹰隼。
远处传来林骁的呼喊，他举着个加油管从战机里钻出来——不知从哪翻出了半桶备用燃油。
王队长跑过来，额角挂着血：“苏处，我带两个人断后，你们先撤！”
疤脸的笑声混着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轰鸣：“跑？这山谷就一条出路，你们能跑到哪去......”
“闭嘴。”苏瑶突然转身，铅盒重重砸在疤脸脚边。
金属碰撞岩石的声响让所有人一怔，她趁疤脸弯腰的瞬间，抄起霍霆风的突击步枪砸向他后颈。
疤脸应声倒地，苏瑶迅速捡起他的信号发射器，用力摔在地上。
“林骁！能飞多高飞多高！”她冲战机方向喊，“王队，带老张从左侧悬崖爬上去！霍霆风——”她转头看向恋人，眼里有火光在跳，“你答应过我，要活着看我查到真相的。”
霍霆风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我跟着你。”
三架直升机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
苏瑶攥紧铅盒，望着月光下众人紧绷的侧脸——林骁正在给战机紧急加油，王队长的小队在悬崖边打绳结，老张抱着日记本往山洞跑，霍霆风的枪口始终对着天空。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有些真相，要等春天才能发芽。”
此刻她终于明白，所谓春天，从来不是等来的。
而是——
他们用命，拼来的。
最近的直升机已经开始降低高度，舱门滑开的瞬间，数道探照灯柱扫过山谷。
苏瑶眯起眼，看见舱内架着的重机枪闪着冷光。
霍霆风将她护在身后，他的体温透过染血的军装传来，像团烧不尽的火。
“准备——”王队长的声音被直升机轰鸣撕裂。
苏瑶望着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突然笑了。
她摸出铅盒里的优盘，塞进霍霆风手里：“如果我没撑住，你替我交给军区纪委。”
霍霆风的手指重重扣住她的手腕：“不会有如果。”
三架直升机的螺旋桨掀起的气浪里，苏瑶听见了更多引擎声——不是从西北方，而是正上方。
她抬头。
云层里，隐约有更多红点在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