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整座城市浸泡在琥珀色的光晕里时,我第三次拨通了张鹭白的电话。
听筒里漫长的忙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黄昏的寂静。
办公桌上的座钟指向七点十五分,分针划过表盘的声响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窗外,霓虹灯次第闪烁,车流在玻璃幕墙外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尾迹。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两小时前的对话界面:
「六点下班?」
「嗯,来接你。」
没有后续,没有解释。
我屈起手指轻叩桌面,节奏逐渐加快——张鹭白从不食言,更不会无故失联。
正准备拨通K的号码时,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照片里,张鹭白穿着手术服站在更衣室门口,戴着口罩的侧脸被顶灯照得冷白,眉骨上的疤痕格外明显。
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时间显示是下午四点三十七分。
紧接着,电话打了进来。
\"裴小姐。\"艾琳娜·吴的声音像浸了蜜的蛇信,\"我在你公司楼下。\"
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大厦正门前的环形车道上,一辆黑色迈巴赫静静停着,后车窗降下一半,露出艾琳娜半张妆容精致的脸。
她抬头看向我的方向,红唇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轻响:\"不下来聊聊?关于你亲爱的张医生......\"
我直接挂断电话,拿起西装外套走进电梯。
车内弥漫着玫瑰花与硝烟混合的香水味。
艾琳娜交叠着双腿坐在我对面,指甲上的猩红色在暮色中像凝固的血。
她手腕上依然戴着那枚倒五芒星手链,金属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芒。
\"真意外,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靠在真皮座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中央扶手,\"是终于选好墓地了?\"
\"托您的福,\"她咬字格外清晰,\"我现在一无所有,反倒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艾琳娜轻笑一声,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唐培里侬。
金箔封口在开瓶时发出悦耳的\"啵\"声:\"我更意外的是,裴小姐居然敢一个人上我的车。\"
香槟倒入水晶杯的声音清脆如铃。
她将酒杯推到我面前,气泡在淡金色液体里升腾,像一场微型的庆典:\"敬你的胆量。\"
我没有碰那杯酒:\"看在莫里斯的面子上,给你个机会——\"
抬眼直视她,\"选个舒服的死法。\"
艾琳娜喝酒的动作一顿,随即低笑出声:\"不愧是裴傲青,独自上敌人的车还能这么嚣张。\"
她斜睨我一眼,\"你就不好奇张医生现在怎么样?\"
\"艾琳娜。\"
我摇下车窗,让夜风灌进来吹散她令人作呕的香水味,\"你知道为什么血月会选莫里斯当执行人,而你永远只能当个打手吗?\"
艾琳娜的笑容僵了一瞬,指节在杯壁上收紧。
\"因为你连撒谎都漏洞百出。\"
我点开手机相册,放大早些时候张鹭白发来的手术室照片,\"他今天第三台手术是脑动脉瘤,预计耗时六小时。现在——\"
我看了眼腕表,\"刚好七点四十八分,他应该还在缝合。\"
艾琳娜的胸口剧烈起伏:\"你以为我在虚张声势?\"
\"不。\"我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头看我,\"你只是条被抛弃的疯狗,想来讨最后一根骨头。\"
她的瞳孔在近距离下呈现出浑浊的褐色,眼白布满血丝。
浓郁玫瑰的味道里混着某种神经抑制剂的气息。
难怪敢独自来找我,原来是嗑了药壮胆。
她突然大笑:\"张医生在我手里,你就这么对待绑匪?\"
窗外霓虹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将那张精心修饰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现在,\"我松开手,在她昂贵的西装领口擦了擦指尖,\"选择——\"
\"氰化物还是银弹?\"
她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突然诡异地笑了:\"裴傲青,你太自信了。\"
她点开手机推到我面前,实时监控画面里,张鹭白正在手术室洗手。
\"只要我按下这个键,手术室的排风系统就会释放神经毒素。\"
我慢慢靠回椅背,突然笑了:\"呵...艾琳娜...\"
伸手替她整理歪掉的钻石耳坠,\"你最大的失败,就是总把别人想得太蠢。\"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第一,\"我的指尖在她耳垂上稍用力,满意地看着她吃痛的表情。
\"如果张鹭白真在你手里,你会直接向我提出你的条件,而不是在车里放监控录像。\"
\"第二——\"
我抽走她手中的平板,划到设置界面,指着那个微小的信号发射图标。
\"实时传输?不,这是三小时前录制的循环播放。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凑近她瞬间苍白的脸,\"张鹭白刷手的位置分明是第三手术室,而他早些时候发来的照片里,无影灯型号是只有第一手术室才配备的最新款。\"
艾琳娜的表情凝固了:\"你就这么确定?\"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像漂浮在黑色海洋上的星火。
我看着她因激动而颤抖的手指,突然觉得无比乏味。
\"我确定的是——\"
我的瞳孔在暗处微微收缩,\"如果你真动了他,现在应该忙着给自己选棺材,而不是在这里玩心理游戏。\"
\"你总是这么傲慢。\"她从手套箱摸出一把银色小手枪。
我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艾琳娜,你比莫里斯差远了。\"
枪口明显抖了一下。
\"别装糊涂了。\"我轻笑,\"你针对我,有一半是因为嫉妒,嫉妒莫里斯宁愿背叛血月也要保我,对吗?\"
车厢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艾琳娜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泛白:\"......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十九岁进入血月时,是他手把手教你用枪。\"
我伸手拨开她额前垂落的一缕卷发,她像被烫到般猛地后仰。
\"知道你们在苏黎世的安全屋里共度了整整三个月,也知道他最后一次见你时说了什么——\"
\"闭嘴!\"
枪口抵上我的太阳穴,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
我纹丝不动,甚至微微勾起嘴角:\"他说'艾琳娜,你永远学不会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