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挥动,空气被切割的支离破碎,剑身随即横荡,她朗声吟道:“自小刺头深草里,”二人倒下。
短剑如毒蛇般刺向她的胸口,裴墀气定神闲,一招“松涛晚浪”,剑锋划出一道道波浪般的弧线,直取三人咽喉,裴墀收势,接上句:“而今渐觉出蓬蒿。”
周夜白居高临下,她的招式身形一览无余,这便是师父沈英只传他一人而她站在旁边便看会的松月十三式。
赞叹、欣赏和敬畏暂时将眼底的其它的情愫遮盖了起来,在这一刻面对宗门师叔他不敢造次僭越。
顷刻倒毙五人,剩余三人愤恨惊慌,以死相搏,短剑不分方位,冲着要害直刺而来------门主有令,今日必需探得异能究竟,但没想到她却用起常人的内力招式,一丝诡异神力未发现。
杀手小队眼看要全军覆灭。
“时人不识凌云木,”她轻弹剑身,软腰后仰躲过杀刃,身体斜转,一招“松针贯珠”自下腹部将两人贯穿。
最后一人两股战战,刀柄如抹了香油,滑腻溜手,他双腿一软,不料那长剑“唰”的托住他的膝盖-----“直待凌云始道高。”
“吐露清楚的话,我便给你个痛快。”她就像没有呼吸和庙宇神像,施舍着最后一线生机。
周夜白也来到她身边,对这面如土色的人蹲下身,诈道:“你们是血焰莲之人,告诉我,你们这次给谁效力?”
那人绝望的惨笑,轻轻摇了摇头,手掌突然拍向肩膀,一枚寒针应声而发,刺入太阳穴......
......周夜白一把抓住他,却眼看杀手的瞳孔涣散,黑血从眼睛流出,跳动的脉搏归于死寂。
周夜白似乎想到些什么,将那人的衣物除掉,在左肋下的地方赫然一朵被火焰包围的红莲。
两人对视,小道长没有猜错,果然是这个沉寂已久见不得光的组织。
如此朗月之下,今晚有秘密的不止是这个荒废花圃里,乃至热闹鼎沸的夜市街头。
华贵簇锦的马车在路边缓缓停下,兰琴冲着路边叫卖牡丹的大胡子招了招手,男人忙不迭的小跑上前对着窗口殷勤道:“夫人,傍晚刚刚剪下的白牡丹,来一枝插在发髻上吧,香得很。”
一只柔夷从窗内伸出,男人举高花篮方便夫人挑选,脸上依然带着殷勤的笑意,低声道:“主人说谢谢您的消息,她令属下和王爷见个面,还望您应允。”
那只翻动鲜花的手一下停住了,良久,再次挑拣起来,她冷冰冰道:“如今也没有区别了,我劝不动他,我不管你们要拉他做什么,但我提醒一点,他会让你们失望的。”
大胡子男人闻言似在思量什么,兰琴唤他,这才将花篮捧上,接过铜钱。
车轮再次转动,向着城北方向渐渐消失在花灯人群之中。
城北不仅有郾王府还有抚宁侯府,裴翊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俞熙同只能自叹不如,这裴家遗传的酒量他真得舍命陪夫人。
花瓣袅袅婷婷飘落了一地,夫人粉面微醺,几缕青丝垂在耳边,俞熙同双手捧着脸沉醉道:“原来那唐玄宗看到贵妃一幕就是这样的---岂妃子醉,是海棠睡未足耳。夫人,谢谢你偷了父亲的酒,好喝!”
“嘘-----这是高皇帝当年赐给祖父的,一共也就三坛,你要去郾州了,我起一坛不为过。”两双醉意春意俱盛的眼睛近在咫尺,“熙同,如果你不想去郾州,我可以跟父亲讲......”
俞熙同转而捧住她的腮笑眼眯眯道:“我如果真的不想去,自己便会同父亲讲了,怎还会劳夫人大驾?”
他揉揉她的脸:“虽然此行难免艰难险阻,但这是圣上对我的信任也是为民为国应尽的本分,只要中央能在郾州伸进去一只手,不仅很多掣肘大患能解决而且其它封地的问题自然也就顺利消除。”
裴翊也伸手托住他青色胡茬的下巴,微醺道:“夫君自有青云志也有隐忍心,我自然明白,那你就甩开膀子好好干!”
“我只是放心不下你的安全。”
“呵,多虑,我可是裴小师叔的亲姐姐,谁敢?!哎,你说,阿墀将来的夫君会是怎样的?”
“能配得上阿墀的定是一等一的人物,不过,如果真的没有这人物,我觉得......”俞熙同又往前凑了凑,“......做那宗门之主也未尝不可呀!”
裴翊短促的惊叫一声,绯红的脸笑成一朵花:“你是说......裴掌尊?”
俞熙同也是一脸窃喜:“裴掌尊!我可是裴掌尊的姐夫!”
“裴掌尊,嘿嘿......”
“裴掌尊---”
俩公婆醉醺醺的头靠着头,捧着对方的脸,就像两只熟透的螃蟹大钳绞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窃窃私语轻声喊着裴掌尊,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夜市回来的四人。
在周夜白怀里的俞瑎担心的问道:“夜白叔叔,爹和娘是中毒了吗?”
裴墀抱起双臂,冷眼瞧着,提高了点声音压过他们:“哎,你们,我师父还没死呢!”
螃蟹公婆把大钳慢慢松开,红晕当即褪去一半,转过头冲着他们满脸堆笑,夸张地招呼道:“呀,你们回来啦!夜市好玩吗,买了什么新鲜玩意?阿墀你在说什么听不懂的鬼话,怎可咒你师父,不应该啊!”
西城的荒树林边停着一顶低调的官轿,一个壮硕的身影正拿着密信细细阅看,那末尾落款处的印章甚为奇特,很小的圆形-----鸾。
跪在他身后的大胡子男人低着头,在皇家贵胄的威仪面前他亦不敢多言,老实的等着问话。
密信读罢,他的脸色阴森严厉,粗壮的脖子隐约有青筋抽动:“让本王赴约的就是你?”
“是,王爷。”
他用力抖了一下那封密信,声音令人生畏:“本王现在就可以将你和此信一同交于皇上,大雍军马即刻踏平你们那弹丸之地。”
律稚低头平静道:“我家主人说,雍帝最忌惮的便是王爷有异心,如果皇上看到此信,王爷有无此心已不重要,他宁可错杀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您的。”
“自作聪明!我与老九的恩怨那是兄弟之事,岂是一个蕞尔小邦能挑拨离间的?”郾王壮硕的背影犹如泰山压顶。
律稚头更低了一些,但仍平静道:“主人让我再提醒王爷一句,发妻亲子犹可杀,遑论异母兄弟,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他捕捉到了那沉重的呼吸声。
律稚继续说道:“主人说她感同身受,一片至诚,如果王爷不愿意,她不会强求,今日之事也绝不会走漏风声。”
他双手捧上一个小小的锦盒,道:“此物主人忍痛割爱,赠于王爷,他日若泉下再见,王爷不至于同故人相逢不相识。”
锦盒被拿走,郾王轻轻打开,一枚点翠嵌珍珠的金戒指,那早已被酒色腐蚀的浮肿的脸上现出一丝昔日少年的真意,他捏着镶嵌珍珠的上半底座微微转动,旋开,露出的下半底座是一个小小的印章,上刻“鹛”。
正是接到了加盖此章的密笺他才前来赴约的,犹记得看到落款印章那一刻的呼吸困难,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与她相关之物。
一直跪着的律稚拿出火折子,轻声开口道:“王爷,如果您拒绝了我家主人,请将主人给您的密信烧掉,绝不会第三人知道。”
那壮硕的背影负手而立,遥望着远处的群岚,手里捏着那张信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稍倾,他抬脚迈步而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律稚依然没敢抬头,直到隐藏在暗处的那些细微的气息完全撤离他才缓缓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