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清水河在身后渐渐远去,只留下皮肤上残留的、带着土腥气的冰凉触感和将军湿漉漉皮毛紧贴腿侧传来的温热。风穿过荒芜的城郊废墟,卷起干燥的尘土和枯黄的草屑,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却很快被午后依旧灼热的阳光蒸发殆尽。将军身上那股被河水冲刷后、混合着淡淡消毒药水和活体皮毛本身气息的味道,再次随着体温蒸腾,顽强地弥漫在闷热的空气里,像一层无形的标记。
林刚蹬着自行车,链条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咔嗒”声,碾过布满碎石和龟裂纹的废弃公路。后座绑着的空塑料水桶随着颠簸轻轻晃荡。将军小跑在他车旁,粗壮的爪子踩在滚烫的路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沉闷声响。它那条受伤的右前腿依旧僵硬地悬着,奔跑的姿态略显别扭,但速度丝毫不慢。湿透的长毛在奔跑带起的风里迅速变干,重新蓬松起来,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黯淡的深棕光泽。它微微张着嘴,猩红的舌头随着粗重的喘息垂落,滴下透明的涎液。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空旷的道路和两旁低矮破败的建筑残骸,喉咙里偶尔发出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咕噜声,驱赶着几只被它惊起的、在废墟间跳跃的麻雀。
林刚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路两旁。这里已经是城市的最边缘,曾经规划的开发区,如今只剩下一片片被荒草和藤蔓吞噬的地基、几栋烂尾楼的灰色骨架,以及大片大片用生锈铁丝网围起来的、不知用途的荒地。地图上,这片区域被他标注着稀疏的蓝色圈和几个醒目的黑色问号。
搜寻物资。一个早已融入骨髓的本能指令。图书馆地下仓库的储备虽然丰厚,但总有耗尽的一天。压缩饼干、脱水蔬菜、蛋白粉……单一而乏味。他需要罐头,需要柴油,需要电池,需要……一点意料之外的东西。任何能打破这日复一日麻木循环的东西。
他放慢车速,将军也随之放缓了奔跑的脚步,粗重的喘息声更加清晰。它的独眼敏锐地捕捉到林刚目光的游移,巨大的头颅微微昂起,湿漉漉的鼻子疯狂翕动,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某种林刚无法感知的信息。
“有东西?”林刚低声问了一句,更像是在问自己。他停下车,单脚支地,侧耳倾听。
风声呜咽。枯草摩擦的沙沙声。远处不知什么金属结构在热胀冷缩下发出的细微呻吟。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将军喉咙里的咕噜声却更加密集了。它没有看林刚,而是死死盯着公路前方一个巨大的拐弯处,那里被一片疯长的高大杨树林遮挡了视线。它微微伏低了身体,尾巴不再摆动,紧紧夹在后腿之间,呈现出一种高度戒备的姿态。
林刚的心提了起来。他拔出肋下的格洛克手枪,打开保险。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推着车,脚步放得极轻,朝着那片杨树林的拐角缓缓靠近。将军紧紧跟在他腿边,庞大的身躯几乎与他平行,粗重的喘息声压得极低,独眼死死锁定前方,喉咙里滚动着无声的威胁。
转过那片枝繁叶茂、在风中发出巨大“哗啦”声响的杨树林。
视野豁然开朗。
紧接着,一股巨大而诡异的冲击感,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林刚的视网膜上!
前方,不再是荒芜的废墟或单调的荒地。
那是一片……凝固在时间琥珀里的、巨大而荒诞的……欢乐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