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绝对的冰冷。
不是金属的寒意，也不是虚空的死寂，而是…**存在本身被抹除前的虚无感**。
林默的意识在无边的墨黑中沉浮。左半边身体仿佛已经消失，只余下空洞的剧痛和不断蔓延的、吞噬一切的冰冷麻木。右臂紧紧攥着的密钥残骸，滚烫得如同恒星核心，却又像烧红的烙铁，将最后一丝灼痛深深烙进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湮灭…锁定…目标…”
锈钩那断断续续、如同卡壳磁带般的金属噪音，混杂着刺耳的电子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穿透沉重的黑暗，狠狠钻进林默混沌的意识。
`自毁协议…启动…倒计时…3…2…`
`…清算…未完成…信息…上传…最终…收割者…锁定…目标…`
`…湮灭…`
倒计时！湮灭！最终收割者！
每一个冰冷的字节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默残存的求生本能上！锈钩这个疯子，临死也要拉他们垫背！整个虚空当铺，连同里面的一切，都将化为宇宙尘埃！而他和冰痕，将成为那个“最终收割者”追杀名单上最醒目的标记！
“呃…” 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呻吟，从林默紧贴的冰冷金属地面传来。
冰痕！
林默残存的意识猛地一激灵！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能动的脖颈，右眼在崩塌烟尘弥漫的昏暗中艰难聚焦。冰痕就躺在他身边不远处，少女的身体依旧被那只覆盖着伤痕累累金属甲壳的巨臂牢牢护在身下。巨臂的主人，那两点熔岩般的暗金光芒，穿透弥漫的烟尘，正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与决断**。
“带…她…走…” 林默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目光死死盯着那只巨臂，又艰难地瞥向崩塌殿堂深处某个相对完好的紧急通道口方向。钥匙残骸在他手中微微发烫，艾莎最后的痛苦画面如同尖刀刺心，但他此刻必须先救冰痕！必须有人活下去！
轰隆！
又一根巨大的金属梁架带着毁灭的呼啸砸落在附近，激起的冲击波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砸在巨臂厚重的甲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整个殿堂的崩塌加速了，金属扭曲断裂的呻吟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头顶的虚空，因为当铺核心的自毁程序启动，开始出现不稳定的、如同玻璃裂纹般的空间褶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湮灭气息。
倒计时…最后一秒！
没有时间了！
那只巨大的金属手臂猛地动了！它不再迟疑，五根锋利的合金弯钩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收拢，将昏迷的冰痕如同最珍贵的易碎品般牢牢护在掌心中心。同时，巨臂肘部粗大的液压装置发出沉闷的蓄力嗡鸣，幽蓝的能量流光瞬间变得刺目！
“吼——！！” 一声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咆哮，并非来自巨臂的主人，而是…**来自林默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点深处**！仿佛是那强行注入的艾莎数据流和归墟污染在湮灭威胁下产生的最后共鸣！
嗡！
巨臂猛地向地面一撑！恐怖的力量爆发！覆盖着厚重甲壳的肘部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金属地面上！
**轰——咔嚓！**
坚硬的特种合金地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瞬间龟裂、塌陷！一个直径数米的深坑被硬生生砸了出来！坑底，暴露出的不是下层结构，而是一片…**扭曲的、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芒的空间乱流**！这是当铺自毁引发的空间结构崩坏点！
“跳！” 一个沙哑、沉重、如同金属摩擦的命令音，直接震荡在林默的意识中！是巨臂的主人！
跳？跳进这随时可能将他撕成基本粒子的空间乱流？！
没有选择的余地！
头顶的空间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湮灭的气息如同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脖子上！锈钩自毁引发的信息上传波动如同无形的灯塔，在向宇宙深处宣告着他们的坐标！
林默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凶悍！他猛地将滚烫的密钥残骸塞进破烂衣襟的内袋，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旁边一块崩落的、相对平整的圣剑残骸碎片，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那幽蓝光芒闪烁的塌陷坑洞…**纵身一跃**！
几乎在他跃下的同时，那只托着冰痕的金属巨臂，也如同炮弹般紧随其后，狠狠砸入那片不稳定的空间乱流之中！
**嗡——！！！**
眼前的光影瞬间扭曲、拉长、破碎！时间感彻底消失！林默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台超高速运转的离心机，又像被无数双无形的大手疯狂撕扯！身体的剧痛和奇点的崩溃感被空间乱流带来的极致撕扯感彻底淹没！他死死抓住那块圣剑残片，将其当成唯一的救命浮木，意识在狂暴的空间风暴中艰难维持着最后一线清明。
`警告！空间坐标…丢失…乱流强度…超出阈值…结构稳定性…0.3%…` 老铁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过载的杂音和绝望。
坚持住！必须坚持住！
冰痕…艾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股狂暴的撕扯力骤然消失！
**砰！哗啦——！**
林默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狠狠砸进了某种粘稠冰冷的液体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带着浓重的腥咸味和…**某种腐败的有机质气息**？
他挣扎着从粘稠的液体中抬起头。
眼前不再是崩塌的金属殿堂，也不是冰冷的虚空。
这是一片…**被淹没的废墟**。
浑浊的、泛着诡异墨绿色荧光的海水，淹没了一切。头顶是低矮、布满巨大裂痕的岩石穹顶，一些散发着微弱冷光的苔藓附着其上，提供着唯一的光源。四周，是浸泡在海水中的、巨大而扭曲的金属结构残骸——断裂的合金骨架、半埋在淤泥里的飞船引擎、还有如同巨兽肋骨般刺破水面的、布满藤壶和珊瑚的巨大管道。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被海水侵蚀得只剩下轮廓的、风格怪异的建筑残骸，如同沉没的远古巨城。
海水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辐射感和一种…**生命凋零的衰败气息**。
林默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腥味的海水。他艰难地划动着仅存的右臂，环顾四周。冰痕呢？那只巨臂呢？
很快，他看到了。
就在他前方十几米处，浑浊的海水中，那只覆盖着伤痕累累暗色金属甲壳的巨臂，正静静地沉在海底的淤泥里。巨臂依旧保持着收拢的姿态，将冰痕牢牢护在掌心中央，如同一个巨大的金属茧。巨臂肘部那粗大的液压装置似乎耗尽了能量，幽蓝的光芒已经熄灭。而那两点熔岩般的暗金光芒…也消失了。
巨臂的主人…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陷入了沉寂？或者…已经…
林默心中一紧，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左半边麻木的冰冷感，奋力朝着巨臂的方向游去。海水粘稠沉重，每一次划动都耗尽力气。奇点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自身状态的岌岌可危。手臂上墨黑的归墟纹路在冰冷海水的刺激下，似乎蔓延得更加缓慢了，但那冰冷的湮灭感依旧清晰。
他游到巨臂旁，攀上冰冷的金属甲壳。掌心茧内，冰痕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似乎比在当铺时稍微平稳了一丝？胸口的暗红纹路依旧盘踞，但似乎…暂时没有爆发的迹象？守墓人的幽蓝烙印在昏暗的海底散发着微弱的光。
`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归墟污染…处于…压制平衡态…` 老铁虚弱地分析道。
暂时安全了？
林默刚松了口气，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剧痛就席卷而来，他差点从巨臂上滑落。
然而，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锐利的破水声，如同毒蛇出洞，从周围被淹没的废墟阴影中疾射而来！目标直指攀附在巨臂上的林默！
林默瞳孔骤缩！废土工程师的本能让他在瞬间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巨臂下方一缩！
噗噗噗！
几支闪烁着幽绿寒芒、由某种生物骨骼打磨而成的锋利骨矛，狠狠钉在了他刚才位置的金属甲壳上，矛尾兀自震颤！
“谁？！” 林默厉声喝道，仅存的右眼锐利如刀，扫向骨矛射来的方向。
浑浊的海水搅动，几个扭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废墟的阴影中浮现。
它们…已经很难称之为“人”。
身体佝偻，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如同水藻般的墨绿色，布满粘稠的分泌物和增生的、类似珊瑚的硬质组织。四肢细长，指间覆盖着蹼膜，指尖延伸出锋利的骨爪。头颅像是被挤压过，五官扭曲，眼睛退化成了两个浑浊的白点，但嘴巴却异常巨大，裂开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如同锉刀般的细碎利齿！它们的脖子上，挂着一些用金属碎片和骨头串成的粗糙饰品。
这些“生物”如同深海的食人鱼，无声地悬浮在浑浊的海水中，用那没有焦点的浑浊白点“注视”着林默和他身下的巨臂，巨大的裂口微微开合，发出嘶嘶的、如同漏气般的威胁声。
它们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协调性，显然是一个群体。为首的一个体型稍大，额头上镶嵌着一块不规则的水晶碎片，碎片散发着微弱的、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嘶…外…来…者…” 为首的生物发出艰涩、如同砂纸摩擦的怪异音节，浑浊的白点死死锁定林默，巨大的裂口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沉…没…之…城…的…养…料…”
“…还有…那…金属…神骸…是…我们…的…”
金属神骸？它们指的是…这只巨臂？
林默心中一凛。这些家伙，把沉没的巨臂当成了某种“神骸”崇拜？而自己和冰痕，则被视为入侵者和…食物？
“滚开！” 林默强撑着厉声喝道，仅存的右手紧握那块圣剑残片。残片边缘依旧锋利，残留的微弱灰白星尘在昏暗的海底散发出不屈的微光。
他的威慑似乎起了反作用。为首的生物额头的能量水晶猛地亮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周围的扭曲身影如同接到了命令，猛地分散开来，呈扇形包围，锋利的骨爪在水中划动，随时准备发起致命的围攻！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危急时刻——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韵律的空间波动，毫无征兆地…**从林默身下那沉寂的金属巨臂内部传来**！
这波动很轻微，却让周围浑浊的海水产生了奇异的共振涟漪。那些正准备扑上来的扭曲生物，动作猛地一僵！浑浊的白点似乎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惊疑不定**的情绪！它们额头的能量水晶也出现了不稳定的闪烁。
紧接着，那覆盖着厚重甲壳的巨臂手肘处，一个几乎被锈迹和藤壶完全覆盖的、不起眼的圆形装置，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暗金色的光芒**。
光芒一闪即逝。
但林默的心脏，却在这一瞬间…**如同被重锤击中**！
那光芒的韵律…那沉重古老的空间波动…
他体内的逆熵奇点，那濒临崩溃的核心，在这一刻，竟然…**极其微弱地…与之产生了一丝共鸣**！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唤醒了一丝火星！
“这…不可能…” 林默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沉寂的巨臂，一个荒诞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意识。
难道…这巨臂的主人…这Ω区的囚徒…
是…**上古调律者**？！
是和他体内那被第十八卷才揭晓的“原始弦波共振序列”同源的存在？！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眼前扭曲生物的威胁！
就在这时！
“嘶——嘎！” 为首的扭曲生物似乎被那微弱的暗金光芒彻底激怒，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它额头的能量水晶爆发出不稳定的强光，周围的同伙不再迟疑，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挥舞着锋利的骨爪，朝着林默和巨臂…**疯狂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