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雪讯惊梦
北境的雪片似乎能穿透千里宫墙，将寒意凝在沈栖凰指尖。
当快马踏碎皇城晨霜，那声“太子殿下战死”如惊雷劈在凤藻宫的琉璃瓦上时，她正临着《出师表》，狼毫在“鞠躬尽瘁”四字上顿出墨团，洇开的黑痕像极了萧执圭常穿的玄色太子朝服。
“噗——”喉头涌上的腥甜猝不及防，她望着窗外突然飘落的柳絮，恍惚又见那年他在猎苑抱回昏迷的自己，雪粒子落在他肩头，化出深色的痕。
他说“别怕，我带你回家”，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烙在她心口，如今东宫的暖阁空荡，只剩这满室冰寒。
回忆如潮水翻涌。他为她描眉时指尖的颤抖，在太子书房拥她入怀时压抑的喘息，出征前夜攥着她的手说“等我回来，带你去看太液池的新荷”……
原来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情意，都成了此刻凌迟心脉的利刃。
她刚懂得何为爱，他却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娘娘！”青黛扶住软倒的她，触到她腕间冰凉，“您醒醒！七殿下……七殿下班师回朝了！”
第二节 遗诏泣血
意识混沌中，沈栖凰听见甲胄碰撞的声响。
萧承锐立在榻前，玄色战甲上的血渍已凝作暗紫，面如寒铁，手中展开的明黄绢帛在烛火下微微颤动。
他说这是太子的遗诏，声音里裹着沙哑的悲恸，可垂落的袖摆下，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
“……孤观太子妃沈氏，温婉贤淑，然性情柔弱，恐难自处东宫。念其青春正好，不忍令其守寡深宫。特诏：着皇弟萧承锐，娶太子妃为妻，好生照料，保其荣华……”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沈栖凰心上。
她盯着诏书上的朱砂印，那是东宫专用的“监国”印玺，边缘的云纹清晰如常。
可她想起他出征前最后一夜，曾笑着将印匣放在她掌心：“这印，暂替我收着。”
如今他却在遗诏里，用这印将她推给旁人。
“不……”她挣扎着去够诏书，指尖触到绢面时，只觉得一片冰凉。
萧承锐慌忙将诏书卷回，指腹不经意擦过“娶太子妃为妻”几字，那里的墨迹似乎比别处略深，像复笔描摹的痕迹。
但她太痛了，痛得无暇细辨，只看见他眼中映着烛火，那抹悲戚深得像要将人溺毙。
“阿沅，”他将诏书递到她面前，声音发颤，“这是太子哥哥最后的念想。他……他临终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他说这话时，身后的亲兵突然低咳一声，手按在腰间佩刀上，那里挂着的穗子，竟是萧执圭常用的玄色锦缎。
无人照料……她猛地蜷缩起身子。
是啊，她本就是孤女，若没有萧执圭，这东宫如何立足？他向来心思缜密，定是怕她被新帝不容，才以太子之尊留了这道遗诏。
只是这“新帝”，偏偏是萧承锐。
第三节 登基前夜
国丧的白幡尚未撤尽，皇城已悄然换了气象。
老皇帝深居养心殿，连日称病不朝，朝中大事皆由七皇子萧承锐代为主持。
他每日处理完政务，必来凤仪宫探望沈栖凰，案头总放着她为萧执圭备下的伤药，却从未用过。
登基前夜，萧承锐独自来到东宫废墟。月光洒在坍塌的殿角，他踢开半块刻着“执”字的残碑，靴底碾过碑上的裂纹，像碾碎了什么东西。
暗处走出苏哲，捧着明黄的龙袍：“陛下，明日登基大典，仪仗已按您的吩咐，用了太子旧部的玄甲军。”
萧承锐接过龙袍，指尖划过绣金的龙纹，忽然问：“遗诏……可还有人存疑？”
“裴琰等旧部虽有不甘，”苏哲躬身道，“但皇后娘娘已遵诏应允，民间又盛传您‘遵兄遗愿，护嫂周全’，无人敢议。”他顿了顿，补充道，“老皇帝已在出海的船上，带了您备好的‘仙药’。”
第四节 大婚与登基
登基大典与大婚同日举行。太和殿内，萧承锐身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丹陛下身着皇后礼服的沈栖凰身上。
她头戴九凤冠，面无表情，唯有袖中紧攥的帕子，绣着萧执圭送她的第一枝桃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中，萧承锐登基为帝。礼毕，他转身走向沈栖凰，伸出手——那只曾握过伪造遗诏的手，此刻戴着玉扳指，扳指内侧刻着细小的“锐”字。
“皇后，”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请随朕入后宫。”
坤宁宫的红烛早已点燃，与国丧的白幡形成刺眼的对比。
沈栖凰看着眼前的龙袍与凤冠，恍如隔世。
萧承锐站在她身侧，保持着三步之遥，像履行着遗诏的承诺：“这凤位，只为护你。”
他说这话时，殿外传来甲胄摩擦声——那是他亲封的“羽林卫”，铠甲样式与东宫旧部截然不同。
夜深，裴琰带着原东宫幕僚跪在凤仪宫外，声音嘶哑：“臣等愿奉皇后为主，匡扶社稷。”
沈栖凰望着他们腰间未卸的玄甲佩饰，忽然想起萧承锐登基时，羽林卫的刀鞘上，刻着与他书房暗室同款的兽首图腾。
窗外，春雨淅沥，打湿了新挂的龙凤旗。沈栖凰抚着冰凉的凤印，印盒里垫着的锦缎，边角绣着半朵残莲——那是她为萧执圭绣的箭囊纹样，未完工便遗失了。
而此刻，这残莲正衬着新帝的明黄诏书，诏书上的每一道折痕，都藏着无声的秘密。
她曾以为遗诏是萧执圭最后的温柔，却不知这深宫的棋局，从太子“战死”的那一刻起，早已换了执棋人。
而她这枚棋子，前路是荣宠还是深渊，唯有等那场迟到的惊雷，劈开所有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