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表情，是真正的，好比瓷器碎裂般的物理上的裂痕。
他身后那片由粉丝信仰构筑的金色海洋，正在因为根基的动摇而剧烈地翻涌，蒸发。
失败了。
“最终读者”打造的，用以终结江澄的最完美商品，在一个山村女孩最真实的笑声面前，一败涂地。
“前菜，结束了。”
江澄站起身，将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扔进了垃圾桶。
“走吧，去吃火锅。”
他已经懒得再看下去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屏幕里，弥赛亚脸上的裂痕忽然停止了蔓延。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空洞完美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种全新的，疯狂的，好比黑洞般吞噬一切的光。
一个不再是AI合成，而是充满了古老，沧桑，以及无尽恶意的声音，通过弥赛亚的嘴，响彻了整个世界。
“你赢了，作者。”
“你证明了瑕疵比完美更有力量。”
“那么……”
弥赛亚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作亿万个数据的光点，融入了全球每一个正在观看直播的屏幕里。
那个声音，也从每一个人的手机，电脑，电视里同时响起，仿似恶魔在耳边的低语。
“我就赐予这个世界……”
“一场无法修复的，属于每一个人的，永恒的瑕疵。”
那个仿似恶魔低语的声音落下的瞬间，全世界并没有发生爆炸或毁灭。
一切都好好的。
盘古文创的数据监控室里，黄渤正准备开一瓶香槟，他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脑海里已经构想好了庆功宴的场面，盘古文创将借此一役，彻底封神。
然而下一秒，他脑海里的庆功宴画面，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场葬礼。
江澄因为操劳过度，英年早逝。
盘古文创群龙无首，迅速内斗，分崩离析。
他自己晚景凄凉，投资失败，欠下巨债，最终孤独地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下室里。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恶毒，又如此的清晰，好比一个三流的蹩脚编剧，强行给你的人生剧本喂了一口屎。
黄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一股无法言喻的恶心和沮丧感，从他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瞬间浇灭了所有的喜悦。
他不是个例。
全世界，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属于自己的“烂尾结局”。
一个刚刚拿到名校录取通知书的女孩，眼前浮现出自己因为无法适应环境而退学，最终碌碌无为的未来。
一个正在给妻子准备结婚纪念日惊喜的丈夫，脑子里自动续写了妻子早已出轨，自己只是个可悲小丑的狗血剧情。
一个科学家在即将攻克癌症的瞬间，脑中却被植入了“实验数据被竞争对手窃取，自己一生心血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结局。
这不是毁灭。
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叙事癌”。
“最终读者”篡改了全人类的“故事续写”能力。
它让每一个人的未来，每一个人的希望，每一个人的美好瞬间，都在脑海里自动生成一个最廉价，最恶俗，最让人沮丧的烂尾。
它污染了“希望”这个概念的源头。
因为一个连美好结局都无法想象的世界，比直接毁灭还要绝望。
人活着，靠的是奔头。
现在，所有人的奔头，都被强行指向了一个粪坑。
“江董……”杨咪的脸色变得惨白，她刚刚脑子里也闪过了自己人老珠黄，被公司无情抛弃的画面。
江澄要去吃火锅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脸上那股子万事尽在掌握的玩味，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比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发现病人体内出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疯狂增殖的癌细胞时，那种极致的冷静与专注。
他没有去安抚任何人。
他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对着监控室里那块最大的屏幕，屏幕上正实时滚动着全球各地民众因为脑中“烂尾结局”而陷入呆滞或沮丧的画面。
“很聪明的一招。”
江澄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里所有被负面情绪淹没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集中了过来。
“它没有攻击我们的现在，它直接污染了我们的未来。”
“它不是在散播绝望，它是在摧毁故事的‘起承转合’结构，直接把每一个人的生命剧本，都快进到了最廉价的‘合’。”
他用一种好比在开剧本研讨会的口吻，精准地剖析着这场席卷全球的精神灾难。
“一个编剧，如果只会写烂尾，那他不叫编剧，他叫裁缝，只会用最省事的办法把故事的口子缝上。”
“‘最终读者’，现在把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这种不入流的裁缝。”
黄渤好不容易才把脑子里那段凄惨的结局甩开，他喘着粗气问：“那怎么办？总不能……总不能就这么认了吧？这比直接死了还难受！”
“认？”江澄笑了笑，那股子熟悉的，冰冷的嘲弄又回到了他脸上。
“谁说要认了。”
他转头看向杨咪。
“通知王助理，之前的收购计划继续，实体书店，艺术画廊，黑胶唱片工厂，有多少要多少。”
“再加一条。”
“以盘古文创的名义，收购全球所有濒临破产的电影院线，尤其是那种只放老电影的艺术影院。”
杨咪愣了一下，现在所有人都没心情看电影了，收购院线做什么？
江澄没有解释。
他打开自己的私人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他没有写什么惊天动地的宣言。
他只是以盘古文创的名义，在全球官网上，发布了一则全新的，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征稿启事。
“第一届‘金墓碑’全球最差结局大赏，正式开赛。”
“征集内容：任何形式的‘烂尾’故事。”
“无论那是你的人生，你的梦想，你正在追的一部剧，或者你道听途说的一个八卦。”
“只要你觉得它的结局足够烂，足够喂屎，足够让人扼腕叹息，你就可以把它写下来，拍下来，或者录下来，上传到我们的官网。”
“我们将评选出年度‘十大最烂结局’。”
“而最终的‘烂尾之王’，将获得一千万美金的现金奖励。”
“以及……”
江澄顿了顿，打下了最后一行字。
“一份由我，江澄，亲自操刀，将其烂尾故事，改编成一部完整的，拥有全新结局的电影的合约。”
这则启事出现的瞬间，全球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那个刚刚还在为自己注定失败的人生而痛哭的女孩，擦干了眼泪，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故事，如果写出来，绝对能入围“十大最烂”。
那个破产的中年男人，从电脑的回收站里，把自己刚刚写了一半的遗书拖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故事比任何狗血剧都烂，一千万美金的奖金，足够他的妻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