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后园的紫藤架在三更时分突然渗出黑气,缠绕的花藤瞬间枯萎。苏清雪握着刚拼合的镇魂玉,指尖还残留着林渊消散时的微凉,却见廊下阴影里缓缓走出个玄衣人——宽袖上绣着扭曲的冥蝶纹,腰间悬着柄骨鞘短刀,正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殿主。
“苏小姐,别来无恙。”殿主声音沙哑如裂帛,指尖转着枚青铜令牌,牌面刻着半只展翅的玄鸟。苏清雪瞳孔骤缩——那是苏老爷子临终前失踪的信物,据说能调动苏家暗卫,怎会落在幽冥殿主手里?
“把镇魂玉交出来。”殿主向前一步,靴底碾过枯藤,发出细碎的爆裂声。他身后的阴影里,突然涌出数十名面覆鬼面的死士,每人袖口都染着暗红血纹,正是当年屠戮临州城的顾家私兵标志。
“顾家的走狗。”林渊从柱后闪身而出,玉剑横在苏清雪身前。他后背的刀伤还在渗血,却在看到殿主手中令牌时,眼神陡然变冷,“你和顾家是什么关系?”
殿主嗤笑一声,指尖运力,青铜令牌竟被捏出裂纹:“苏家的老东西以为把令牌藏在祖坟就能永绝后患?十五年前临州城破时,顾将军早就在他酒里下了牵机引,这令牌嘛……自然该物归原主。”
“牵机引?”苏清雪浑身一震。祖父确实是在她十岁那年突然“病逝”,死前咳血不止,太医都诊断为急病,原来竟是顾家下的毒!她握镇魂玉的手猛地收紧,玉面突然发烫,左胸的凤凰印记也随之灼痛。
“动手!”殿主暴喝一声,袖中甩出三道血链。链身缠绕着幽绿毒雾,直扑苏清雪面门。林渊挥剑格挡,玉剑却在触到血链的瞬间发出哀鸣——那血链竟是用百具死囚的脊骨淬炼,专克灵玉法器。
“小心!”林渊横身将苏清雪护在身后,血链却诡异地绕过他肩头,尖端直指她眉心。苏清雪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直冲丹田,镇魂玉突然爆发出蓝光,在她面前凝成一道莲瓣屏障。血链撞在屏障上,发出“滋啦”的腐蚀声,蓝莲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枯萎。
“凤凰血脉果然在这丫头身上!”殿主狂笑起来,眼中泛起狂热的红光,“当年沈巍那老东西把血脉封在镇魂玉里,以为能骗过所有人?今日就让我用这丫头的心头血,唤醒顾家的镇族之宝!”
他话音未落,林渊胸口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是楚瑶当年渡给他的镇魂火玉坠,此刻竟脱离衣领,悬浮在半空自行旋转,玉坠表面的火焰纹路如活物般窜动。苏清雪只觉体内的血脉猛地一热,左胸的凤凰印记与金光遥相呼应,竟有金色光丝顺着她的经脉流向镇魂玉。
“这是……镇魂火?”殿主的笑容僵在脸上,后退半步,“楚家的人怎么会……”
“楚瑶是我义妹。”林渊抹去嘴角的血迹,玉坠的金光融入他的剑刃,“当年她父亲为护镇魂玉而死,临终前将这火魂渡给我,就是为了等今天!”
苏清雪看着林渊与玉坠的共鸣,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碎语:“火与玉……血脉错位……”她当时不懂,此刻却见镇魂玉的蓝光与镇魂火的金光在空气中交织,形成诡异的太极图案,而殿主带来的鬼面死士,竟在光阵中抱头惨叫,鬼面具下渗出黑血。
“不可能!”殿主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的玄鸟刺青,“我才是顾家正统血脉,这凤凰血脉本该属于我!”他翅青上的玄鸟突然振翅,竟从皮肤里飞出无数黑蝶,扑向光阵。
林渊挥剑斩向黑蝶,玉剑却在接触到蝶群时寸寸龟裂:“清雪,快走!他要用玄鸟血祭破你的血脉封印!”
苏清雪却站在原地未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镇魂玉正在引导她体内的力量——那力量并非纯粹的凤凰之力,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玄鸟气息。她猛地看向殿主手中的青铜令牌,牌面那半只玄鸟的尾羽,竟与自己凤凰印记的尾羽纹路完全对称!
“等等!”苏清雪突然扬手,镇魂玉蓝光大盛,将林渊和殿主同时震退,“你的玄鸟刺青……尾羽是不是少了一根?”
殿主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胸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母亲的玉佩上,凤凰尾羽也少了一根。”苏清雪掀开衣领,露出左胸的印记,“十五年前临州城破时,你是不是也在场?”
殿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鬼面死士们也停下了动作。林渊握紧碎裂的玉剑,警惕地看着殿主,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那时才八岁,被父亲锁在地窖里……听见外面喊‘沈家军反了’,还有……女人的哭声。”
“女人的哭声?”苏清雪追问,“是不是唱着《临州月》?”
殿主浑身剧震,跌坐在地:“你怎么会知道?那是我母亲哄我睡觉的曲子……她那天冲进地窖,把我推到密道里,说‘带着玄鸟令牌走,别回头’……后来我再出来,城里全是火,父亲的头挂在城门上,说他通敌叛国……”
林渊和苏清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顾家通敌的罪名早已坐实,为何殿主的父亲会死?
“你父亲叫什么?”林渊沉声问。
“顾晏之。”殿主声音颤抖,“他是临州副将,也是……我父亲。”
“顾晏之?”苏清雪猛地想起母亲的遗物里有一封未寄出的信,收信人正是“晏之兄”。她曾以为是父亲的旧友,此刻才惊觉,顾晏之这个名字,母亲提起时总是带着叹息。
“当年通敌的不是顾晏之,是顾宏!”林渊突然怒吼,踢开脚边的死士尸体,“顾宏是顾晏之的堂弟,当年买通了守城卫兵,却把罪名推给堂兄!你母亲冲进地窖时,我母亲正抱着清雪往外逃,她们在巷口遇见,你母亲把玄鸟令牌塞给我母亲,让她带着两个孩子走!”
殿主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暴起:“你说什么?两个孩子?”
苏清雪突然感到镇魂玉和镇魂火的共鸣达到了顶峰,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冲撞,竟让她看到了破碎的画面——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冲进地窖,另一个女人将一枚令牌塞进母亲手里,又把一个男孩推给她:“挽月姐,带着渊儿和……这孩子走,玄鸟和凤凰不能同落敌手!”
“我母亲……她抱了两个孩子?”苏清雪喃喃自语,突然看向林渊,“你说你叫林渊,但这不是本名……那你本来叫什么?”
林渊看着殿主胸口的玄鸟刺青,又看看苏清雪的凤凰印记,喉结滚动:“我本名叫……顾渊。”
“轰——”苏清雪只觉大脑一片空白。顾渊?眼前这个一直保护她、与顾家不共戴天的男人,竟然姓顾?而眼前这个幽冥殿主,胸口刻着玄鸟刺青的仇人,难道才是……
“不,不可能!”殿主突然狂笑,血链猛地缠住自己的脖颈,“我爹是通敌叛国的罪人,我怎么可能和凤凰血脉有关联?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林渊捡起地上的青铜令牌,牌面的玄鸟与苏清雪印记的凤凰在金光蓝光中渐渐融合,“当年两位母亲逃出城后,发现追兵中有顾家的人。你母亲为了让我母亲带着信物和孩子活下去,故意引开追兵,最后被顾宏抓住,当众烧死在城门下,罪名是‘沈家余孽’。而我母亲为了保护我们,只能将玄鸟和凤凰的血脉错位——”
他指向苏清雪:“她把本该属于玄鸟传承的镇魂玉碎片戴在你身上,又在我胸口刺了凤凰图腾,让所有人都以为凤凰血脉在我身上,玄鸟血脉已随顾家灭亡。而真正的玄鸟令牌,一直藏在苏家祖坟,直到被顾宏找到。”
苏清雪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的“血脉错位”是什么意思。两位母亲用性命布下了这个局,让顾宏以为凤凰血脉在“林渊”身上,玄鸟血脉已断,却不知真正的凤凰血脉在她这个苏家孤女身上,而玄鸟血脉的最后传人,竟成了幽冥殿主。
“所以……我才是顾家的人?”殿主松开血链,脸上血色尽失,“我建立幽冥殿,杀了那么多顾家的人,其实是在……杀我的族人?”
“不,你杀的是顾宏的人。”苏清雪走向他,镇魂玉的蓝光柔和下来,“你父亲顾晏之是忠臣,你母亲是烈女,你流的是顾家忠良的血,不是顾宏那支叛贼的脏血。”
殿主看着苏清雪掌心的镇魂玉,又看看林渊胸口的镇魂火玉坠,突然惨笑:“原来我找了十五年的仇人,竟是我自己。而我一直想毁掉的凤凰血脉,竟然和我……”
他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苏府正门方向火光冲天,顾宏的亲军已经包围了后园。
“顾宏来了。”林渊将镇魂火玉坠塞给苏清雪,“他感应到血脉共鸣,带着‘血魂幡’来了,那幡能吸人魂魄,必须用镇魂玉和镇魂火一起破掉。”
殿主猛地站起身,血链在手中重新凝聚:“我来断后,你们带着信物走!”
“不行,”苏清雪摇头,将镇魂玉按在殿主胸口的玄鸟刺青上,“错位的血脉该归位了。玄鸟和凤凰本是同源,当年沈、苏、顾三家先祖曾立誓同生共死,不该让顾宏的背叛毁了一切。”
当镇魂玉的蓝光触到玄鸟刺青时,殿主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刺青上的玄鸟竟化作实体,展翅飞出,与苏清雪印记里的凤凰在空中盘旋交缠。林渊胸口的镇魂火玉坠也同时爆发出烈焰,三道光芒融合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
“这是……三族血脉共鸣?”顾宏的声音从火光中传来,他手持一面绣满骷髅的黑幡,身后跟着数百名铁甲亲军,“苏挽月那贱人果然留了后手!不过现在太晚了,血魂幡一出,神佛皆灭!”
他挥动血魂幡,无数惨白的魂影从幡中飞出,扑向光柱。苏清雪只觉心神剧震,镇魂玉几乎脱手,却见殿主突然横身挡在她面前,血链猛地刺入自己心口:“玄鸟献祭,魂归故里!”
“不要!”苏清雪和林渊同时惊呼。殿主的身体在血链的光芒中迅速透明,玄鸟虚影发出悲怆的长鸣,竟一头撞进血魂幡中。只听“咔嚓”一声,黑幡上的骷髅纹瞬间裂开,无数魂影惨叫着消散。
“不——!”顾宏目眦欲裂,血魂幡破碎的瞬间,他胸口的玄鸟刺青突然炸开,喷出黑血。原来他为了掌控血魂幡,早已将自己的血脉献祭给邪器,如今幡毁,他也遭了反噬。
林渊趁机挥出最后一道镇魂火,火焰化作凤凰形状,直取顾宏面门。顾宏惨叫着后退,铁甲被火焰烧穿,露出里面绣着冥蝶纹的内衬——正是幽冥殿死士的装束。
“你……你也是幽冥殿的人?”殿主的身体已化作光点,却在消散前看清了顾宏的内衬。
顾宏狞笑:“不然你以为,幽冥殿为什么能在短短几年内崛起?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帮我除掉所有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原来如此!殿主眼中闪过滔天恨意,最后一丝光点猛地撞向顾宏的丹田。顾宏惨叫一声,修为尽废,倒在地上抽搐。
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苏府的火光渐渐熄灭。林渊扶着虚弱的苏清雪,看着顾宏被冲进来的禁军包围,又看看地上那枚青铜令牌,上面的玄鸟和凤凰纹路已完全融合,变成了一只首尾相连的神鸟。
“现在怎么办?”苏清雪轻声问,手中的镇魂玉和镇魂火玉坠正在缓缓降温。
林渊捡起令牌,指尖划过神鸟纹路:“当年三位先祖立誓的‘同生共死碑’,就在临州城的废墟下。我们要去那里,让错位的血脉真正归位,也让沈、苏、顾三家的忠魂,得以安息。”
他看向东方渐亮的天空,殿主消散前的眼神还在眼前——那不是仇恨,而是解脱。错位的血脉纠缠了十五年,如今真相大白,虽然代价惨重,却终于有了归处。
苏清雪握紧林渊的手,左胸的凤凰印记和掌心的镇魂玉同时发热,仿佛在回应远方的呼唤。临州城的废墟下,还有多少秘密等待揭开?而他们肩上的担子,才刚刚开始。
风穿过苏府残破的回廊,卷起地上的紫藤花瓣,在空中划出一道苍凉的弧线。幽冥殿主的血链掉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为这段错位的血脉,落下了最后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