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劳您先帮我们挂着,若有人愿意买,你再通知我们便是。”紫苏客气地将这几日已经盘过库存的铺子的布局图纸递了过去。
伢行里的人接过,但转身时还是无奈摇了摇头。
这一幕被马车里的沈清梦尽收眼底,她拧着眉转头看向街边蹲成一排的乞丐,默了良久,才缓缓放下车帘。
商人破产,农民破产,为官的却赚得盆满钵满。
沈清梦总觉得这皇城底下似是在酝酿一场爆发。
马车里,紫苏送走屈风后,终于得以单独和沈清梦说话。
“少夫人,屈风前几日去了八宝斋当铺,那掌柜只说来当玉佩的是个身着破烂僧衣的女尼姑,因她是死当,所以那掌柜也没留玉佩主人的信息。”
“尼姑?”沈清梦思绪飘远,她记得京城幼时父母带她去灵云寺,说是离那不远,便有一座尼姑庵。
今日时辰不早了,得找个时间去那尼姑庵看一看。
此时的侯府佛堂地牢,裴时晏自昨夜便觉得蛊虫没有再苏醒的迹象,便让北风将他的手脚镣铐都摘了去,此时的他已经换了身全新的粉衣锦袍,回到万年冢的书房去见一个人。
每月初十是东风向裴时晏汇报上个月铺子的收支的日子,因前两日赏花宴裴时晏被困在宫中,所以这个月东风推迟了两日过来。
裴时晏如往常一样,听天书般地等东风将铺子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在听到“盈利五千两”的结果后点了点头。
东风和其他三个护卫不同,他本名傅峤,当年中过举也做过官,可他却觉得官场似泥沼,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便辞了官职,去经营铺子。
许是也赶上沈知舟任商会行首的好时候,此人不偏不倚,分利均衡,就连许多小商户也能靠自己的努力赚不少钱。
东风也就是在那时候崭露头角,当时他还有幸见过沈知舟和她夫人几面。
只是好景不长,六年前,沈知舟死在南下途中,商会无主的京城瞬间乱了套,此后更是坠崖般的走下坡路。
再加上岑家在各行各业的垄断,京城商户逐现吞并的恶性循环,不少商户都破了产。
傅峤苦苦支撑着自己的产业,可人性的恶是没有底线的,三年前,他还是破了产,后来机缘巧合下,结识了裴时晏。
说来奇怪,裴时晏无论在学识、武功、心计和手段,那都是人中龙凤,可唯独在算账这块,连他店里的伙计都比不上。
他记得那天下着暴雨,裴时晏也是穿了今日般的骚气粉,手里还拿了一根冰糖葫芦,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他:“听说你会算账?”
那天,他接受了裴时晏的邀请,不过条件是裴时晏不插手铺子运营之事。
此时,东风汇报完,抬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前几日你从账上支了五千两,是做什么用的?”
裴时晏将一个手帕包裹的布包丢到东风面前,“买这个了。”
东风拧眉将那小布包打开,接着上一秒还是白面书生的一张脸瞬间黑成李逵。
五千两就买这么个玩意?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裴时晏将图样丢给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找人修好它。”
东风像是看猴般的瞪大双眼,“在下若是没看错的话,这玉佩已经碎成渣了吧?”
“本世子不管,反正你要把它修好。”
东风无语,他打开图样,心道大不了在做个一模一样的。
然而,在看到那薄纸上的春翡样式之后,整个人忽而顿住。
“这是……沈行首和夫人的玉佩?”他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你给整碎的?”
裴时晏一听更烦躁了,“让你修你就修,哪那么多废话!”
东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修就修,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他放下茶盏,将账本合上,转身就要离开。
忽地,一块锦帕从账本里掉了出来,落到裴时晏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只见那纯白的绸面上,精细的针脚绣着七朵六瓣桃花。
他眨了眨眼,看向东风,“你有意中人了?”
东风像是看什么脏东西似的睨了他一眼,一把将手帕抢了回来。
“这是鸿运柜坊客人的花押,我觉得新奇,多看了两眼,夹在账本里忘记了。”
裴时晏一声冷嗤,“能在鸿运柜坊存东西的人,怕是早已成亲。怪不得你二十有八还孑然一身,原来是喜好人妻。”
东风恨恨地咬了咬牙,他今日就不该过来!
重新将那手帕夹回账本,东风转身出了屋。
刚走到院子里,迎面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沈清梦。
东风眸光顿了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又和西风打了声招呼后,离开了院子。
另一边,沈清梦的步子却顿住了,因为她看到书房里翘着二郎腿喝茶的裴时晏。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过来。”
沈清梦心里一咯噔,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青天白日的,他总不至于要吃人吧。
紫苏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见沈清梦去找裴时晏,她很识趣地拉着西风各自忙活去了。
书房里,沈清梦站在离裴时晏十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害怕我?”裴时晏忽而发问。
沈清梦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渐西的日头将沈清梦的影子拉长,落在裴时晏的衣摆之上。
他也默了良久,起身腰间的环佩发出轻微声响,少时,一身粉衣的他在沈清梦面前站定。
沈清梦抬眸,一错不错地凝着他的双眸,干净、纯澈还有一丝捉摸不透。
“昨晚在马车上,你没事吧?”
事关人身安全,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沈清梦问得坦坦荡荡。
然而没成想下一刻整个人忽地被裴时晏抱住,二人的身体瞬间贴到一起。
沈清梦只觉周身被裴时晏身上的冷香气息萦绕,她睁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裴时晏双手将沈清梦揽在怀里,他将脸埋到她的肩膀,呼吸着她发间的香甜。
昨日在地牢时他一直在想身上的蛊为何忽然苏醒,既然吃的东西没问题,那问题很可能就是昨日他发作时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