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恐怕还不知道,柳娇其实是柳姨娘的亲妹妹,若只是半路主仆,未必会对母亲有那么大的恨意,但亲姐妹就不一样了。再加上母亲将她许配的人并非什么良配,对她动辄欺辱打骂,她既能把那男人弄成半死不活的废人,又怎会对母亲没有恨意?
有这样的人在卿卿身边,母亲可还觉得她不会这样做?
卿卿这些年做了多少事情,害了多少条性命,母亲当是一清二楚,不需要女儿来多说。”许南鸢言尽于此,把该告诉温夫人的全都告诉她,至于信不信随她自己。
温夫人消化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问道:“你先前似乎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又决定告诉我了?”
“因为您是我的母亲,就算您再不喜欢我,我也不允许卿卿害您,这是为人子女的义务。”许南鸢坦言道。
温夫人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许南鸢看了眼温夫人,见她没有什么要说的,嘱托李嬷嬷好生照料,便告辞离开了。
李嬷嬷很得温夫人信重,所以方才说话时,许南鸢并未将她遣出去。
李嬷嬷见温夫人有些魂不守舍的,宽慰道:“夫人莫要多想了,若是大小姐说的都是真的,比起二小姐,大小姐还是念着夫人的好的。”
“她说的恐怕是真的,而且她念着的恐怕也只有生恩。”温夫人卸去了浑身所有的力气,喃喃地说了句:“嬷嬷,我后悔了。”
温夫人哭了,她哭的很伤心。
没有什么要比养了多年的女儿要害自己更令她伤心,也没有什么比为了庶女把亲生女儿推远更令她懊悔。
当晚,温夫人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差点把许父的魂都吓掉了。
得亏欧阳灏并没有离开将军府,请他给温夫人把了脉,灌了药,烧才一点点退了下去。
欧阳灏与许南鸢并排走在花园的小径上,忽然问道:“你今日对伯母说了什么?”
许南鸢停下脚步,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说了什么?”
欧阳灏也停住了脚步,居高临下地回望着她,“伯母烧的突然,非是病邪入体,下午我去寻你时,下人说你去了伯母的院子,这不没过多久伯母就发烧了,不是你说了什么让她大悲大痛的话,还能是什么?”
许南鸢听到“大悲大痛”几个字,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她想母亲大概是在为许卿卿的背刺伤心难过吧!
她没有回答欧阳灏的问题,说了句:“我累了!”然后回了栖霞阁。
欧阳灏瞧着她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没有继续追问,默默地送她回了栖霞阁,方才去了前院的住处。
栖霞阁内。
珠儿边替许南鸢拆卸钗环边道:“小姐,夫人可能明白您的意思?”
“明白肯定是能明白,但会不会心软不好说。”许南鸢悠悠道。
“若是夫人当真心软了,让二小姐回来了怎么办?”
许南鸢思忖了下,许卿卿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妹妹,眼下她还做不到对她赶尽杀绝,她道:“那找个时间给她说门亲事,把她嫁的远远的。”
自陆、许两家作罢婚事后,许父和温夫人便没再急着替许卿卿相看亲事,所以拿她的婚事做筏子是最简单的。
说到婚事,珠儿和银铃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许南鸢叫停了围在她身边忙碌的珠儿,说道:“珠儿,你和银铃可有喜欢的人?”
珠儿以为许南鸢是要赶她离开,慌忙跪了下来,“没有,奴婢没有喜欢的人,求小姐不要赶奴婢和银铃离开。”
许南鸢看她慌成那样,有些哭笑不得,“快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们离开了?我只是问问你们有没有喜欢的人,若有一定要同我说,你们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奴婢不要嫁人,奴婢一辈子都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珠儿红着脸说道。
许南鸢嗔怪道:“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
“奴婢就是不嫁。”珠儿梗着脖子都快哭了。
许南鸢不好再说什么,想是珠儿还没有开窍,等到开窍了自然就想嫁人了。
珠儿不傻,她哪里是没有开窍,不过是怕自己所遇非人罢了,自家小姐身份如此尊贵,在婚事上都不能幸免遇难,何况她一个小丫鬟。
许南鸢转移了话题,问起居住在厢房的姜、严二人的动静。
珠儿回说:“她们这几日没少闹腾,不是到处说咱们院里有鬼,就是说有人要害她们,还让巧意安排府兵在她们的院子守着。
她们吃不敢吃,睡不敢睡,疯魔憔悴的不行,但就是半句没有提要离开将军府的打算。”
“想是没有完成上面交代的事情,她们还不敢走,从明天开始,就说我病好了,让她们起早过来训规矩。”许南鸢想早点把人弄走,省的留在这里闹心。
珠儿想到许南鸢浑身青紫淤痕的样子,不由地有些担心,她道:“姜嬷嬷和严嬷嬷被折腾的不轻,若是叫她们过来给小姐训规矩,会不会像先前那样死命磋磨小姐?”
许南鸢勾了勾唇角,“不会,就是她们想磋磨,也得看她们有没有那个能耐。”
先前让她们磋磨一下,不过是为了让她们对上面有个交代,后面如何就由不得她们了。
况且,她们现在估计也没有那个精神和心力折腾她,许卿卿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第二天一早,卯时不到,许南鸢便命人去请姜嬷嬷和严嬷嬷过来。
二人又是做了一夜的噩梦,眼皮子都睁不开,硬是被丫鬟从床上薅了起来。
她们给许南鸢训规矩的时候,显然不在状态,更没什么精力磋磨她,不困的当场睡过去就算好了的。
如此反复两三日,二人实在是受不了了,竟然病了。
关键是她们还不敢用府里的郎中,怕有人下毒暗害她们,许南鸢瞧着不能叫人死在将军府,于是让小厮领着她们的丫鬟去外面另请郎中过来。
郎中虽另请了,熬出来的药她们却不敢入口,她们在宫里见惯了各种各样阴私手段,怕药里被人掺了东西,被人暗害了去。
许南鸢瞧着不是个事儿,既然她们不肯主动离开,那她只能叫人送她们离开,她吩咐人准备两顶小轿,由珠儿领着惊蛰和霜降把人送去镇北王府,就是要死也得让她们死的远远的,可不能污了她的栖霞阁。
珠儿领着惊蛰和霜降把严嬷嬷和姜嬷嬷领去镇北王府时,还被镇北王府的大管家方恒为难了下。
方恒是个极为记仇的小人,他至今还记着三年前被老太太赶走的事情,所以门房通报来人是将军府的人时,他直接把人拦在了门口。
他不仅不让珠儿把人抬进去,还出言羞辱道:“镇北王府岂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进就进的?珠儿姑娘还是搞清楚自己身份的好。”
珠儿跟在许南鸢身边学的了几分牙尖嘴利,她讽刺道:“说我是什么阿猫阿狗,好似方管家不是给人当狗似的,我也不同方管家废话,这轿子里坐着的是宫里来的两位嬷嬷,她们是由竹侍卫把人领去将军府的,现在我奉小姐之命把人送回来,方管家收也好不收也罢,反正人我是送到了,若是她们出了什么事,方管家自己掂量掂量。”
说完,她利落地带着惊蛰和霜降走了。
方恒被一个小丫鬟骂了,气得面色铁青,可恨的是珠儿压根就没给他反骂回去的机会。
门房眼看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方管家,您看这怎么办?”
这次被送回来的只有姜嬷嬷和严嬷嬷,以及服侍她们的两个小宫女,两个老货病了,总得要有个能说话的不是?
方恒狠狠地瞪了一眼门房,喝道:“什么怎么办?还不赶快把人抬进来,是要叫人看笑话不成?”
门房心中腹诽,拦着不让人进的是您,怕人看笑话的也是您,承受怒火的却是我,我找谁说理去?
萧北枳自西郊大营回来,便听说了许南鸢把严嬷嬷和姜嬷嬷送回来的事情,于是便让竹风把二人召过来说话。
竹风去了趟下人房,被姜嬷嬷和严嬷嬷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将人领过去的时候要多精神有多精神,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两人就像是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似的,眼看就要不行了。
竹风问两个身旁伺候的小宫女,“怎么回事?姜嬷嬷和严嬷嬷怎么会变成这样?”
两个小宫女如实把姜嬷嬷和严嬷嬷发疯的事情吐露个干净,竹风闻言不住地咂舌,按照她们讲的,姜嬷嬷和严嬷嬷像是撞鬼了似的。
可这是世上哪有什么鬼,多的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竹风把小宫女领去了萧北枳面前,让她们把方才的话重新对萧北枳讲一遍。
待她们讲述结束,竹风补充了一句:“二位嬷嬷应该中的是星宿阁的蝴蝶香。”
“庄周晓梦迷蝴蝶”是蝴蝶香名字的由来,通常在睡梦中折磨人,让人产生幻象,这东西常常被用来折磨人或是审讯,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许南鸢为什么会有蝴蝶香,萧北枳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欧阳灏给她的。
他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守纪,很显然许南鸢这回是下了狠手的,她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让萧北枳不要再往她身边送人了,再有下一次,送回来的恐怕就是死尸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倒是好算计,竟还敢威胁本王。”萧北枳这话说的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竹风静默在一旁,不发一言,但心中难免生出些许腹诽。
侧妃人家哪里是算计?不过是见招拆招,倒是王爷,明知侧妃不喜,还非要往人家身边塞人。
竹风腹诽归腹诽,眼下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蝴蝶香非解药不可解,若是长时间不解,恐会把一个好好的人生生逼疯。
他不得不瞧着萧北枳的神色,问上一句:“王爷,可要找侧妃拿解药?”
让竹风去找许南鸢要解药,这无疑是在向她低头,萧北枳何其高傲的一个人,怎会为了两个不知道犯了多少杀孽的奴才这样做?
他冷冷道:“不必,把人送去田庄。”
“若是太后那边问起来……”
萧北枳直接打断了竹风的话,“就说犯了错,被本王罚去了田庄。”
他把姜嬷嬷和严嬷嬷罚去田庄,并非是为了许南鸢在太后面前开脱,不过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被一个小小的侧妃戏弄了而已。
只是不等竹风把人送去田庄,许南鸢便遣人送来了解药,姜嬷嬷和严嬷嬷用了解药,没了疑神疑鬼的疯状,自是不用再被送去田庄。
但两人一提到许南鸢,就像是见了鬼似的,打心底里对她畏惧不已。
然而畏惧归畏惧,但两人仍旧不改淫邪心思,一回宫,便向太后告了许南鸢的状。
可惜许南鸢早有准备,不仅把她们责打她至她晕倒的事情传了出去,还把她们发疯,懈怠误功的事情也传了出去。
而她们又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只凭借一张嘴,虽叫太后心生不悦,但到底没有对许南鸢做出什么惩罚来。
当然,太后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思理会许南鸢的事情,她正在为另一桩事烦恼不已。
自许南鸢被姜嬷嬷和严嬷嬷责罚晕倒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太后的母家宋家的一个旁支便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宋家是个大家族,旁支嫡系不在少数,出事的这一支与太傅宋明清的爷爷是嫡亲兄弟,犯事的是下面的孙子辈,宋明清的堂兄宋明泽,任吏部员外郎,其职位主管文武官员的选试、差遣、升迁、荫补、资历考核等政令。
宋家虽是个簪缨世家,但内里的人也不是全都是一派清正,就说这个宋明泽便是如此。
此人虽有才华,但却有一个不入流的爱好,那便是好赌。
若不是宋家家大业大,且上面有父辈管着、压着,毫不怀疑他能把宋家家底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