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台时，林知暖已经站在疗养院门口。
空气中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带着些许潮湿的青苔味，拂过她的鼻尖，像是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的气味。
她把帆布包往怀里又拢了拢，指尖微微发凉。
里面装着那张磨得发毛的纸条——三天前整理旧物时从父亲遗物里翻出的，背面还留着模糊的钢笔印：“小暖别怕，爸爸会接你回家。”字迹早已晕染不清，但那份熟悉的温度仿佛还在纸上残留。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张护士裹着藏蓝制服迎出来，额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晨露。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风吹过的老唱片。
“林小姐早，资料室在后边老楼，钥匙我昨儿特意擦过。”她递过铜钥匙时，指节上的老年斑蹭过林知暖手背，冰凉而粗糙，像片干枯的银杏叶。
林知暖的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回音撞着爬满青苔的墙根，每一步都像是踩进时间的缝隙里。
风穿过窄巷，带来远处不知名的鸟鸣，清冷又遥远。
资料室在二楼最里间，门把手上缠着的封条已经发黄。
她深吸一口气，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鼻尖窜进陈腐的纸页味——和记忆里父亲书房的味道重叠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木头、墨水和岁月尘埃的气息，让她心头一紧。
档案架比想象中高，最上层的盒子积着薄灰。
她搬来木凳踩上去，指尖扫过贴满标签的牛皮纸封套：“K-01”“K-05”……当“K-07”的字迹撞进视线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那个编号像一根针，扎进了她心底某个从未愈合的地方。
盒子比想象中沉。
她蹲在地上掀开盒盖，一叠泛黄的纸页“哗啦”散落，最上面一张照片飘出来——照片里的女孩蜷在白色病床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额角贴着医用胶布。
那是她，却又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2020年5月17日，实验体07生命体征稳定，脑电波异常波动频率降低至0.3hz。”
“5月20日，07对护理员微笑，触发情绪感知测试，监测到其脑区a波活跃度提升20%。”
“6月3日，07试图接近其他实验体，紧急启动记忆清除程序……”
林知暖的指尖在纸页上发抖，最后一页夹着张手写备注：“实验体07具备特殊情绪共鸣能力，或可成为K计划突破口。”字迹很眼熟，她翻到页脚，“江”字的最后一钩挑得凌厉——是江砚寒的签名。
窗外忽然掠过汽车鸣笛，惊飞几只栖息的麻雀。
她猛地抬头，透过积灰的窗玻璃，看见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院门口。
阳光斜斜地照在车身上，反射出金属冷冽的光。
江砚寒的身影在晨雾里显得很淡，他仰着头，目光正对着二楼的窗户。
那一刻，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穿透玻璃落在她身上，像某种无形的触碰。
她手忙脚乱地把纸页塞回盒子，帆布包的拉链刮到手指也没察觉。
那种钝痛混着心跳一起蔓延，像是警告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抱着盒子冲下楼梯时，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撞在墙壁上，脚步声与心跳共振，震得耳膜隐隐作响。
推开通往院子的木门时，正看见江砚寒转身走向车子，西装下摆被风掀起一道利落的弧度。
他的身影被阳光勾勒成剪影，冷漠又熟悉。
出租车驶离疗养院时，林知暖从后窗望出去，江砚寒的车还停在原地，像块沉默的礁石。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发丝，也搅乱了她的心绪。
回到公寓时，夕阳正把地板染成蜜色。
光影斜斜地洒在地毯上，像一层温暖的糖浆，却无法融化她心中的寒意。
她摸出手机，通话记录里躺着三条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08:12，08:15，08:18，显示备注是“江砚寒”。
林知暖把盒子倒在茶几上，纸页铺成一片泛黄的海。
当“情绪波动会引发异常反应，需谨慎控制接触人群”的字迹再次跳进视线时，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江砚寒的场景——那时她作为实习生撞翻他的咖啡，他皱着眉后退半步，却在她道歉时突然放软了声音：“下次小心。”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李经理的语音：“林主管，您快看热搜！#林知暖身份成谜#已经冲到前三了，营销号说您是实验室产物……”
林知暖点开热搜，最上面的配图是疗养院的旧门，配文：“知名集团主管竟来自神秘实验机构？”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忽然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不可能，这公寓只有她有钥匙。
门开的瞬间，江砚寒的身影裹着风涌进来。
他西装裤脚沾着泥点，领带歪在锁骨处，眼神却像淬了冰。
“谁让你去疗养院的？”
林知暖捏紧沙发上的日志，指节泛白：“我有权知道自己是谁。”
江砚寒的喉结动了动，伸手要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顿住。
他的掌心还带着外面的凉意，悬在离她脸颊两寸的地方，像片不敢落下的雪。
“小暖，有些事……”
“叮——”
手机短信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话。
林知暖低头，是苏蔓晴的号码发来的消息：“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吗？今晚十点，老地方见。”
江砚寒的目光扫过屏幕，瞳孔微微收缩。
他突然弯腰拾起地上的日志，指尖抚过自己的签名时，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
“够了。”林知暖打断他，从他手里抽走日志。
纸张边缘刮过掌心，疼得她眼眶发酸，“我现在谁的话都不信，除了这些纸。”
深夜十点，林知暖站在便利店门口的路灯下。
风卷起她的衣角，吹得怀里的日志哗哗作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接起电话，苏蔓晴的声音裹着风声传来：“你以为江砚寒真的爱你？他是把你当成‘K计划’最后的钥匙罢了。”
“咔”的挂断声里，林知暖望着手机屏幕上江砚寒的未接来电。
月光漫过窗台时，她低头看着扉页上自己睡着的照片，突然想起江砚寒书房里那个相框——上周团建时她举着冰淇淋冲他笑，奶油沾在鼻尖的样子，被他偷偷拍了下来。
清晨的阳光里，她提着文件袋站在电梯前。
金属门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按键时，指腹不小心蹭到袋口露出的纸页——那是江砚寒的签名，笔锋依旧凌厉。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她走进去，按下顶层的按钮。
数字灯一格格往上跳，她望着自己在镜面墙上的倒影，想起昨夜苏蔓晴的话，想起日志里的实验记录，想起江砚寒站在疗养院门口时的眼神。
当电梯停在28层时，林知暖深吸一口气，握紧文件袋走向总裁办公室。
门童刚要通报，她摇了摇头，伸手推开那扇檀木大门。
江砚寒正站在落地窗前，晨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听见动静回头时，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被惯常的冷静覆盖。
林知暖走到他办公桌前，把文件袋重重放下。
牛皮纸摩擦桌面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像根针，刺破了两人之间所有的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