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冷白灯光像针尖一样扎进林知暖的眼皮,刺得她后颈隐隐作痛。
空调出风口吹出的风带着金属的凉意,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
她捏着母亲给的U盘,指腹被塑料边角硌出一道红痕,隐隐发烫——那是昨夜在安全屋,程晓薇颤抖着塞进她掌心的,说“这是你妈妈藏了二十年的东西”。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那双粗糙手掌的温度,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茉莉香皂味。
此刻长桌尽头的投影屏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沉睡的巨兽,正张开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各位董事。”江砚寒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撞出清脆的回音。
他站在主位后方,西装肩线绷得笔直,“原定十点的季度汇报取消,现在召开临时董事会。”
有人轻咳了一声,是财务总监张叔。
林知暖注意到他握咖啡杯的指节发白——这是他紧张时的老习惯。
去年她刚转正做报表时,他也是这样盯着她改了七遍数据。
热气从杯口袅袅升起,混合着焦糖玛奇朵的甜腻味道,在空气中缓缓弥散。
“江总,临时开会总该有个由头?”赵总端着保温杯,茶水在杯口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出他眼角堆叠的笑容。
他发顶的发胶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嘴角挂着惯常的笑意,“难不成是为了今早网传的医疗设备丑闻?我正要说——”
“是为了这个。”江砚寒按下遥控器。
投影屏突然亮起,画面里是一间昏暗的办公室。
赵总坐在真皮转椅上,面前摆着份标有“江氏医疗核心数据”的文件。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对着镜头方向说:“王总,这批设备的质检漏洞我已经买通第三方机构压下来了。等股价跌到底,你们蓝盾资本再进场……”
会议室响起抽气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知暖听见市场部周姐倒吸一口冷气,法务部陈经理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连向来面无表情的独立董事钱老都直起了腰,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赵总的保温杯“当啷”砸在桌上,茶水溅湿了他熨得笔挺的西裤,温热的液体在布料上洇出深色痕迹。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剪辑!这是恶意剪辑!”他怒吼道,“江总,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赵副总别急。”林知暖开口时,发现自己声音比想象中稳。
她起身走向投影区,U盘在指尖折射出细碎的光,冰冷而锋利。
她点开文档,电流杂音后,是赵总的声音:“老陈,当年那起车祸处理干净了?林正国那傻子要是松口,他老婆孩子也别想活。”
林知暖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昨夜在安全屋读父亲遗书时的震颤又涌上来,“爸爸不是不要你”的字迹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她听见自己说:“这是我母亲藏在旧衣柜夹层里的录音笔,录于我十岁那年。”
“荒谬!”赵总额头青筋暴起,抓起桌上的文件就要砸,“一个疯女人的东西也能当证据?”
“那这个呢?”
会议室大门被推开的瞬间,李经理抱着一摞资料闯进来。
她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发梢还沾着晨露,身上带着潮湿的空气与打印纸的墨香——林知暖想起昨夜十点李经理发的消息:“查到离岸账户了,需要调银行流水,可能要熬通宵。”
“赵副总名下的离岸账户,近三年有十七笔来自蓝盾资本的转账。”李经理将资料重重拍在桌上,翻到某一页推到赵总面前,“其中一笔五百万,正好对应林正国先生车祸当天,您打给肇事司机的封口费。”
投影屏切换画面,是银行流水的扫描件,付款方“蓝盾资本”的字样刺得人眼睛生疼。
赵总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还有这个。”江砚寒又按了下遥控器。
监控画面里,两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翻爬疗养院的围墙。
其中一个掏出铁丝撬窗,另一个警惕地张望四周——下一秒,保安举着强光手电冲过来,两人抱头鼠窜的样子被拍得清清楚楚。
“今早六点,有人试图潜入疗养院。”江砚寒走到林知暖身边,体温透过西装传递过来,“他们的目标,是林夫人。”他侧头看向赵总,“赵副总,您是不是以为我们会像二十年前那样,任人威胁?”
“胡说!我根本不——”
“叮——”
会议室门被推开,两个穿警服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女警举着证件:“赵立群,我们接到江氏集团报案,怀疑你涉及商业间谍、故意杀人未遂等多项罪名,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赵总的西装后背湿了一片,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椅背上。
“你们不能——这是阴谋!”他突然扑向长桌,想去抢李经理手里的资料,却被早守在门口的安保一把钳住胳膊。
“这场棋局才刚开始!”他被拖到门口时还在吼,领带歪到锁骨,“江砚寒,林知暖,你们会后悔的——”
“咔嗒。”
门被保安合上,他的尖叫被隔绝在厚重的橡木门外。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风声,还有几人压抑的呼吸。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桌面的玻璃杯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林知暖望着投影屏上定格的银行流水,突然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害怕,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轻松,像压了二十年的石头终于被搬开。
“林主管。”张叔突然开口。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再抬头时眼眶泛红,“当年你爸爸在技术部时,总说‘设备安全比利润重要’。今天这证据,他要是看见……”他没说完,只是朝林知暖重重点头。
钱老扶了扶老花镜,敲了敲桌面:“江总,我投赞成票。赵立群的职务立即停免,相关证据移交司法。”
“我也赞成。”周姐紧跟着说。
林知暖望着长桌两侧依次举手的董事,喉咙发紧。
有人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是江砚寒。
他的手指温暖有力,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握,又很快松开。
“散会。”江砚寒说。
他的声音里有林知暖从未听过的柔软,“各位,后续事宜由法务部跟进。”
人群陆续离开,林知暖站在投影屏前,看着父亲的名字在银行流水里静静躺着。
有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后颈,江砚寒的呼吸拂过耳畔:“该去看阿姨了。”
她转身时撞进他怀里。
他西装上还带着会议室空调的冷意,却让她想起昨夜安全屋里,他抱着她时的温度。
“好。”她轻声说,“妈妈应该等急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知暖望着地面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母亲昨夜在电话里说的话:“小暖,把证据交给砚寒,然后……好好看看他。”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江砚寒先迈进去,伸手挡住电梯门。
晨光从他身后漏进来,勾勒出他下颌线的轮廓。
林知暖走进去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和昨夜安全屋里,他抱着她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电梯开始下降。林知暖望着数字跳动,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