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暴露的信息量给了向女士太大冲击,一路上都在输出怜惜和慈悲,苏弥几乎要招架不住。
“原来魏远刷了这么多礼物,你才拿到那么一点点啊?魏远知不知道这事儿?他知道啊,那犯的什么傻?我非打断他的腿!你们那个破公司怎么这么坏,人怎么能这么坏你说,这种事就该反抗,大声说出来,让法官评评理…… ”
苏弥非常抱歉:“对不起啊,阿姨,其实我早就知道魏哥没什么实力,还让他消费了这么多,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借网贷刷的,我……”
向女士捧着苏弥的手:“这也不是你的错,他自己犯混,被人捧几句就找不着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不关你的事啊,都过去了,可千万别再往心里去,别再想不开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妈妈可怎么办?”
“以后不会的阿姨……”
沈青蹊走在二人身后,只是默默跟着,不发一言。
贾士成与关子瑞是请了半天假过来的,庭审一结束便马不停蹄返回东州,连午饭都吃不上。
赵宛妍与江清月并排走在前头,安静地走了一段,赵宛妍缓缓开口:“你的兵倒是都对你很不错。”
江清月反应了会儿才知道说的谁:“贾老师和关子瑞?他们可不是我的兵,跟合伙人借来的,一个军师一个小将。”
“有缘份的话以后自然会成为战友。”赵宛妍语气肯定。
“那我很开心了。”江清月爱听。
“你知道吗,我上学的时候会很羡慕你,和每个人都能成为朋友。宿舍里也好,学院里也好,总有各种各样的小团体,你不在任何一个团体里,但是和每个团体里的人都是朋友。即便团体之间互相吵架,都不会殃及你,实在神奇。”
江清月没搭话,安静地聆听。
“工作后也一样,以前就数你桌边人最多,你离开天勤后,行政和财务的同事们就很少再找律师们聊天,20楼现在都是各过各的。我早就猜到,你到了众胜会很快结识新朋友。”
这算不算是对她人格魅力的肯定?换作以往,江清月也许会如此应答。
可是经过这一年,人际关系经过一番洗牌,她的想法早已不同:“那要看怎么定义朋友了。在团体里,未必有朋友;在团体之外,未必不是朋友。”
日日聚在一起,聊的未必是朋友之言;相忘于江湖,念的未必不是朋友之事。
“嗯。”赵宛妍认同,迟疑许久,才又开口:“其实,在收到你的微信,点开文稿看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猜测过月老撕会不会是你。”
江清月拧了拧眉。虽然她知道这话题不可避免,忽然提起,还是让人恨不得钻地洞。
赵宛妍为她的反应失笑:“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江清月也好奇:“名字都有月字?还是我写太长了?”
赵宛妍摇摇头,没再卖关子:“语气。你有时候可能意识不到,你和我说话,是会有一点撒娇的……”
江清月表情迷惑,有吗?真的?
赵宛妍挑眉,点点头:“信里也一样,看着苦口婆心的,恨铁不成钢里边总有那么几句像是拽着衣袖在求我二选一,还有,你骂陈嘉鸣太真情实感了,我看那文字,就像看见你坐在我对面,在中银食堂,边吃边骂他。”
江清月:……
“那分了没?”她睨着赵宛妍。
后者没有直言回答,她便知道答案了。正要上演叹气、甩手、翻白眼失望三连,就听赵宛妍郑重道:“会有一个结果的。”
这么多年的复杂感情,不是外人三言两句就说得清的,江清月理解但不支持,保持沉默。
“谢谢你。”赵宛妍忽然道。
“嗯?”
“谢谢你最后那句话,字字珠玑,振聋发聩,我会一辈子谨记在心。”赵宛妍语气很认真。
江清月需要认真回想,才能记起当时写了什么,毕竟过于情真意切笔下生风。
赵宛妍看她迷茫,念道:“情场没有公平,法庭才有。恰好,你是律师。”
江清月失笑,“我这么义正辞严吗?”
赵宛妍含笑点头,“是啊,多好,我是律师,能追求真正的公平正义,我应该标记我真正的战场。”
江清月抿唇,内心也隐有震荡。
“对了,看到岑律师的声明了,看来你们确定关系了?”赵宛妍话锋一转。
江清月作势要去捂她嘴巴,瞥了一眼身后的沈青蹊,好在自家大哥如今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她如今还在草稿本事件的余韵当中,想起岑阙就心乱如麻,不宜再接受任何外部敲打。
赵宛妍不明所以:“你们……”
“谈个恋爱而已,很稀奇?”江清月故作镇定。
赵宛妍柳眉轻挑:“不是不谈同行?”
江清月语塞:“此一时彼一时…… ”
赵宛妍笑容纵容又温柔:“这就对了,什么破规矩。所以岑律师把大学时候的事都交代了吗,除了把你背回来,毕业照那天送花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我其实好奇很久了,你们是那时候就暗渡陈仓了吗?现在是重燃爱火?还是你这条老泥鳅遇到了纯爱战士……”
赵宛妍说着说着觉得怪不可思议的,“wow”了一声,“无论如何都非常传奇哎?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算得上得偿所愿了吧?”
得偿所愿……
接连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这个词,如同收到一封万众瞩目的时空来信,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有一分蒙在鼓里的郁郁。
心绪在揭开谜面与承受谜底之间拉扯,赵宛妍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闷雷,响在江清月心口。
她脚步不自觉顿住,怔怔地问:“什么背回来,什么……毕业照……”
-
飞机落地后缓慢滑行的阶段,机舱内部已有蠢蠢欲动的旅客,岑阙以往不属于这一类。
然而今日,他频繁看表,间隔不足半分钟。
飞机停稳的一瞬,他站起拿取行李,一边给经济舱的周少临发语音消息:“替我取行李,先带回你的住处,给大家放个假,这两天都不需要去律所。”
乘务员请头等舱旅客率先出舱,他刚迈步出门,手机铃声响,他瞥一眼来电显示,眼底的疲惫慢慢浮上表面。
知道会受到质询,不想竟来得这样准时。
“师父。”他接起,语气如常。
电话那头,汪锦雄难得的稍显迟疑,不干不脆:“啊思在啊,回国了吧?”
“嗯。”他答。对面语气不似平常,是明知故问。
“来趟律所吧,现在。”汪锦雄吐字短促而有力。
想必对面还坐着别人。
岑阙看了眼时间,片刻的沉默暴露了他的迟疑。
静谧之中微弱的电流声是师徒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后,汪锦雄挂断了电话。
这代表着,师父会为他抵挡一时半刻。
然而电话刚挂,周少临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打进来:“岑律您是有事要处理吗?还是要去海川?不行啊,主任让我务必把您带回律所,要不然他叫我也不要去上班了……”
与此同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周少临和几位同事都已经追赶上来,“岑律……”
“岑律…… ”
“岑律。”
岑阙的目光从一个个疲惫而迷茫的脸庞上扫过,低头看了眼时间,最终也只是沉声道:“我回律所,你们先回家休息,倒好时差。”
周少临:“我跟您一块吧?”
“我们也是。”
岑阙把车钥匙递给周少临,交代了下停车位置:“不用,我先打车走,你们取好行李开我车回去。”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狭长的廊桥里显得格外挺拔,近似落寞。
周少临与几个同事丧气地面面相觑,被人流推着往前走。
就在落地后开机的短短一刻钟里,他们各自都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
尽职调查结束了吗?还是案子结束了?
并购出了什么问题?
岑律失误了吗?
有原则性问题吗?
会换谁接手?
谁会为此负责?
没有人知道即将面临什么,但都记得出发时嘴里佯装抱怨dirty work,被其他同事忍无可忍翻白眼的画面。
彼时多么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