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玲珑的泪水浸湿了历锋肩头的粗布衣衫,那滚烫的湿意仿佛是她过往信念燃尽后最后的余烬。当她终于止住哭泣,抬起头时,那双曾经清澈如寒潭、映照着“公理”与“秩序”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烬,只剩下被背叛的冰冷和一种空洞的茫然。
历锋知道,摧毁只是第一步。现在,是时候在这片废墟上,亲手为她铸造新的“信条”了。
他依旧维持着那份“虚弱”,任由赵玲珑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回竹榻,细致地为他掖好被角。她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仿佛他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仅存的、不容有失的珍宝。
“师姐……”历锋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不甘”,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赵玲珑略显苍白却紧抿着唇、透着一股倔强的脸上,“今日…在坊市…是不是又有人给你气受了?” 他明知故问,语气里充满了“心疼”和“愤懑”。
赵玲珑的手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带着一丝戾气:“一群鼠辈罢了!仗着人多势众,在那里嚼舌根!”
“他们…说什么了?”历锋追问,眼神“关切”而“愤怒”。
“还能说什么?”赵玲珑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再无半分清正,只有冰冷的嘲讽和怨毒,“无非是些‘贱人’、‘姘头’、‘活该被革职’的污言秽语!还有那个卖符箓的老李头!以前他被葛三勒索,是我帮他解的围!今日我路过,他竟像避瘟神一样躲着我,眼神躲闪,嘴里还念念有词!呵!”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被保护者、被帮助者的背叛,比纯粹的恶意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和愤怒。
“混账东西!”历锋猛地咳嗽起来,脸上因“激愤”而泛起病态的潮红,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又“无力”地倒下,只能用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看着赵玲珑,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
“他们凭什么?!师姐!你告诉我,他们凭什么敢这样对你?!”
他死死盯着赵玲珑的眼睛,语气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刻意引导的质问和煽动:
“就因为你不再是执法弟子了?就因为你现在‘孤身一人’了?所以他们这些以前在你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废物,就敢爬到你头上拉屎了?!”
他猛地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刺赵玲珑混乱的心神:
“师姐!你醒醒吧!看看这现实!你可是练气五层的清元剑宗内门弟子!你体内流淌的是比他们精纯十倍百倍的灵力!你手中的剑,能轻易斩断他们的头颅!你凭什么要忍?!凭什么要让他们这些蝼蚁一样的东西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仁义道德?公理正义?”历锋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充满了对过往赵玲珑所执着之物的彻底否定,“那都是糊弄傻子、束缚好人的狗屁!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用来让我们这些弱者安分守己、任人宰割的枷锁!”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残酷清醒”和赤裸裸的“诱惑”:
“这世道,剥开那层虚伪的皮,里面是什么?!是血!是骨头!是弱肉强食!是拳头大的说话!师姐,你还没看透吗?你被革职,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规则!是因为你不够强!不够狠!不够让他们害怕!”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致命的蛊惑力:
“现在,你不再是执法弟子了,那又如何?这层身份,以前是束缚你的枷锁,现在反而是你的保护伞!你动手,只要不弄出人命,只要不是当众屠戮,清元剑宗的虎皮还在!
那些散修、那些蝼蚁,他们敢动你一根汗毛吗?宗门为了脸面,也不会坐视一个内门弟子被散修欺凌!他们只敢在背后吠叫!只敢在你落单时吐口水!”
历锋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牢牢锁住赵玲珑眼中那逐渐升腾起的、名为“力量”的火焰和冰冷的杀意:
“凭什么忍?师姐!凭什么让他们欺负?!你的剑是摆设吗?你的修为是假的吗?谁再敢当面污蔑你一句,一个字!你就用你的拳头,用你的剑,告诉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告诉他们,什么叫练气五层!什么叫宗门弟子!什么叫弱肉强食!”
这番话,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赵玲珑心中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和被背叛的怨毒!那些“仁义道德”的碎片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赤裸裸的力量崇拜和报复欲望!
对啊!
我赵玲珑,练气五层!清元剑宗内门弟子!
以前被规则束缚,被那身执法皮束缚,处处忍让,处处以理服人,结果呢?换来的是背叛!是革职!是肆无忌惮的羞辱!
现在,规则抛弃了我,那我为何还要守着它?
弱肉强食!这才是血淋淋的真相!
那些散修,那些蝼蚁,他们凭什么?就凭他们人多?就凭他们嘴贱?!
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感,从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赵玲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有迷茫,不再有委屈,只剩下一种被怒火淬炼过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冰冷和狠厉!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
历锋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身上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蜕变,从“守护者”向着“掠食者”的转变。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满意,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担忧”和“疲惫”,身体微微后靠,声音带着一丝“力竭”后的虚弱:
“师姐……我……我只是不想你再受委屈了……咳咳……这世道,好人…活得太难了……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用你自己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这恰到好处的“示弱”,瞬间将赵玲珑从力量觉醒的狂潮中拉回了一部分。她看着眼前为了她“耗尽心力”、虚弱不堪的青年,心中那刚刚升腾起的冰冷杀意,瞬间被一种更加炽热的保护欲和责任感取代。
是他点醒了她!是他给了她直面这残酷世道的勇气和方向!他现在这么虚弱,都是为了她!
“林风!”赵玲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你说得对!我明白了!我赵玲珑,不会再做任人欺凌的傻子!”
她站起身,腰背挺得笔直,如同重新淬火的利剑,周身散发出练气五层修士应有的、不再掩饰的威压。那威压中,不再有公正的凛然,只有冰冷的锋芒和择人而噬的警告。
她俯下身,轻轻为历锋掖好被角,动作依旧轻柔,眼神却锐利如鹰:
“你好好休息,把伤养好。外面的事……交给我。”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从今往后,谁敢再欺我辱我……我必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说完,她转身,青色的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寒意,推门而出。小院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内的“虚弱”与温暖,也隔绝了她过往的一切。
历锋缓缓睁开眼,听着院外赵玲珑离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更加坚定,也……更加冰冷。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无声地扩大。
毒蛇的毒液,已彻底融入了猎物的血液。
名为“赵玲珑”的利剑,已被他亲手磨去了“正义”的铭文,淬上了“弱肉强食”的剧毒,剑锋所指,将为他扫清前路的一切障碍,直至……心甘情愿地走向他指定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