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冲天的火光布满了整个天空，但还是没能突破覆盖的阴云。
指挥室内，唐毅安静的站在穆星河身旁，直到接到一个通讯，才开口打破了宁静。
“我们的弹药储备已经不足百分之三十了，是否要撤退？”
穆星河没有立即做出回应，只是微微皱着眉，晃着手中的咖啡。
良久，穆星河问道：
“他们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唐毅回答道。
“那就继续，打到弹药耗尽为止。”
唐毅沉默，或许两人都明白，消耗的不仅仅是弹药，还有人命。
但既然穆星河已经下令，唐毅也不再犹豫，微微点头，传达命令。
黑云压境，遮住的不仅是天空，还有人们的心。
中心大厦的废墟之上，微风吹拂，扬起的沙土覆盖在秦川的身躯之上，仿佛要掩埋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个娇小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废墟旁，她有着一头粉色的长发和小巧玲珑的面容，只是脸色却显得无比苍白。
杨安娜走到李清依身旁，静静蹲下，抹去了李清依脸上的灰尘，然后举起泛着柔和光芒的小手，轻轻拂过李清依身上的每一道伤口。
在这微弱的光芒下，李清依的皮肤重新变得白皙光滑，只是片刻便恢复如初。
再次看了看李清依熟睡般的面庞，杨安娜无奈一笑。
“睡吧，醒不来也好。”
随后起身，杨安娜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踉跄一下差点摔倒，捂着头，其眼中已经布满血丝。
深吸一口气，杨安娜艰难的朝着废墟之上的秦川走去。
看着秦川被贯穿的胸口，杨安娜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的说道：
“哼，你小子，你最好能带依依姐活下去，要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话落，再度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张开双手，在一阵空气的涟漪中，杨安娜全身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不断汇聚，直至到达一个极限，化为无数的光粒，如同水流一般流淌进秦川的身体。
“咚、咚、咚。”
一个跳动声传来，那是秦川的心跳！
在这刺眼的光芒中，在杨安娜的生命之光下，秦川的身躯重新焕发起勃勃生机。
而在那左肩的断臂处，在光芒的凝聚下，一个崭新的左臂重新生长而出。
终于，光芒消散，杨安娜纤细的身躯静静地矗立在这天地之间，淡粉色的长发从发根处一点点变回了黑色。
一秒，两秒，三秒，杨安娜的身躯缓缓向后倒下，她望着昏暗的天空，嘴里呢喃：
“真该死啊，这天还是那么黑……”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上了眼睛，这一闭，或许是一天，又或许，是永远。
生命，是神赋予世间最璀璨的光芒，而一束光的熄灭，代表着另一束光的亮起。
秦川失去意识后，仿佛来到了一个深蓝色的空间，这里很冷，让他的精神陷入到一片混沌。
他好似在这里停留了千百万年，不知何时，一束光照了进来，让他感受到了快要忘却的温暖。
秦川伸手，想要抓住那束光，在他的挣扎中，那束光不断扩大，直至笼罩了他的全身。
等到再度睁开眼，只觉恍如隔世，感受着不断恢复知觉的身躯和逐渐清晰的视野，秦川破碎的精神也在此刻重新凝聚。
艰难的爬起身，望着四周的一切，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又挥了挥左臂，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自己好像死了，但是现在，好像又活了。
环顾一圈，秦川看见了一抹火红的身影，李清依跪坐在地上，身前还躺着一个人。
下意识用神识一扫，秦川便清楚了其身份与状态，面露惋惜。
他刚想上前，但当他看见了那黑色长发，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透露出惊讶与不解。
心脏的跳动像是在回应秦川的疑问，想要说什么，秦川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而这时，李清依起身来到了秦川面前，湿润的眼眸默默盯着秦川，平静的问道：
“你为什么不逃？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逃？明明只要逃走就好了……”
秦川不语。
只见李清依的身体微微颤抖，举起拳头猛地向秦川砸来。
秦川没有躲，也没有防御，只是用脸颊硬吃了这一拳，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
秦川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是感到很冷，非常的冷。
一个与他交情并不深的人牺牲自己救了他一命。
他应该感激吗？可是应该向谁感激？
他应该悲伤吗？可是自己却流不出泪水。
他应该懊悔吗？可是如果不战斗，他们也迟早要死。
这一刻，迷茫与无措充斥着秦川的内心。
李清依一拳一拳的挥向秦川，终于，仿佛是没了力气，又或是也明白秦川的迷茫，她停了下来，转身抱起杨安娜的尸体，缓缓向城外走去。
秦川没有跟上，他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拿起通讯装置，向总部发送了任务完成的信息。
然后走到废墟的顶端，不断向下挖着。
他要找到虫母的头颅，因为就在刚才，他感知到了体内的情况。
灵力枯竭，他的修为直接从练气七层跌落到练气四层，相当于一个小境界，而且还在不断下滑。
秦川有时真的觉得自己过于冷漠，被人救了一命却不懂得感恩，但他也明白，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是变强，要不然杨安娜的付出便毫无意义。
很快，秦川便挖出了虫母的头颅，一刀劈开，从里面滚落出一个巴掌大的灵晶。
“果然，是二阶灵晶！”
没有惊喜，秦川只是默默盘坐在废墟之上，吸收起这个二阶灵晶。
良久，秦川睁开眼，二阶灵晶的效果果然强悍，不仅补充了损失的灵力，更是直接将修为突破至炼气八层。
回过神，秦川看了一眼天边，城外的炮火已经停歇，看来军队已经撤离，而虫群想必也已经返回。
刚想离去，秦川却感觉脚底一阵晃动，然后他所在的废墟猛地向下塌陷。
迅速跳开，原本的大厦底部赫然出现一个巨坑，待到烟尘散尽，秦川向下看去，眼前的情形让他心神狂震。
只见从巨坑向下看去，是一个巨大的地底空间，里面宛如隧道一般四通八达。
而在这空间内，一个个黑色并且冒着红光的巨卵布满了整个地下，一望无际。
而就在这地下的中央，有着一个与虫母极为相似，却比虫母还要庞大的虫子静静矗立。
筑基中期！
在秦川的感知下，这个虫子散发的气息已经达到了筑基中期。
“虫母不止一个！”
一时间，秦川思绪翻涌，但很快便回过神。
那个虫母没有攻击他，所以秦川没有犹豫，迅速起身，向李清依离开的方向赶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发现，并且是一个非常坏的大发现。
没过多久，秦川便赶上李清依的步伐，只见她就这么打横抱着杨安娜，不急不缓的走在街道上。
秦川没有去打扰，只是跃至李清依的前方，斩杀沿途返回的虫群，为她开辟道路。
直到天黑，出了城，他们都不发一语。
渐渐的，他们看见了一行装甲车，对方好像也发现了他们。
一队人马迅速靠近，看见二人的状态，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迅速将二人接上车，向基地驶去。
在车上，二人始终保持沉默，旁边的士兵也识趣的没有多嘴。
秦川在沉思，之前的他并不在意，但经此一役他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军队为什么要打这场仗？或者说，穆星河为什么这么着急打这场仗？
军队目前没有能力全歼虫群，此次的目的难道仅仅只是击杀虫母？他是认为杀了虫母，我们就能打消耗战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江城地下的情况无疑是个噩耗。
秦川一路回到了基地，然后来到了指挥室，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
这里的还是那么昏暗，只有蔚蓝色的全息屏幕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穆星河依旧淡然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晃着咖啡，不慌不忙的看着屏幕。
不等秦川说话，穆星河便起身，率先开口：
“辛苦了，你做得很好，从今以后你接替唐毅成为黎明的总指挥，全权执掌黎明一切事务，不用着急惊讶，我需要告诉一个坏消息。”
然后沉吟片刻，，穆星河再度说道：
“你或许会疑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打这场仗，原因就是深城沦陷了，现在他们现在带着一百多万人向这里迁徙，你应该明白，江城基地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空间接收他们，因此必须要尽快收复一部分城市，用来安放难民。”
话落，秦川不可谓不震惊，但很快便平复心绪，严肃的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虫母不止一个，就在江城的地下，还有一个更强大的虫母，我们根本无法战胜，而且，几乎整个江城的地下都布满了虫卵。”
穆星河闻言，微微一愣，然后是无比的震惊，很难想象，那个无时无刻都淡然的面容也会有这种表情。
“秦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不知道为什么，秦川现在非常想直接砍了穆星河，但还是按捺住了冲动的情绪，只是死死盯着穆星河的眼睛。
穆星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在控制台上一顿操作，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你跟我去一趟会议室吧，我想我们需要开一场大会，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宜。”
穆星河的语气不再有以往的坚定，仿佛是泄了气般很是萎靡。
很快，秦川跟随穆星河来到一个大型会议室，这里有一个大圆桌，秦川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了下来。
穆星河也没有在意，他坐在了首座，二人沉默对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不断有人进来，他们看到秦川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但都没有声张。
“看来这些就是基地的管理层了。”秦川如此想道。
直到座无虚席，穆星河这才起身，低沉的声音传遍全场：
“这次叫各位过来，是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
众人闻言，也都挺直了背，面露凝重。
但令众人疑惑的是，穆星河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将目光转向秦川。
秦川看着穆星河的示意，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缓缓说出江城的情况。
话落，会议室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川。
穆星河看着众人的表情，这才开口：
“就在刚才，我派人到城外做了简单的地下勘测，如果设备没有故障，那么此事应该是真的。”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了对方凝重的表情，没有人提出疑问，不知道是因为穆星河威望太高，还是消息太过于震撼。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基地已经没有力量再进行一场战争。”
穆星河严肃的说道，然后沉吟片刻，再度开口：
“我们都不是圣人，面对这种情况，我们都无能为力，所以我想，我们需要重新投票决定是否接收深城的一百多万难民。”
于是，一块块全息屏幕浮现，穆星河率先按下了反对的按钮。
秦川见状，并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而是选择弃权。
毫无疑问，这是华国一次历史性的决议，如果选择反对，他们将成为罪人，哪怕身处末世，他们也不想犯下如此罪过。
但同样的，也没有人想要赞同，他们还没有高风亮节到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程度。
于是，不出意外，除了穆星河以外，全员弃票。
众人无法从穆星河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他那深邃的眼眸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既然如此，江城将拒绝接收难民，各位，可以散会了。”
话落，穆星河疲惫的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纷纷离去，只有秦川留在最后，他看着穆星河突然间佝偻的身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能发出声音。
叹了口气，秦川无奈，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