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化不开。
朔方城头，寒风如刀。萧衍玄甲银枪，凝视着城外那片墨色晕染的死寂。
他身侧，穆清婉一袭素净劲装，熬了一夜，眉宇间带着疲态，眸子里却跳动着光。
她将萧祁带回的药丸药渣悉心研磨，制出药粉，又浸泡了蒙面布巾。这东西，能暂时顶住“狼吻草”和一些蛊毒邪气。
萧衍接过她递来的布巾，入手微凉，带着淡淡草药的清冽，声线放低了些：“婉婉，难为你了。”
穆清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这东西不能根除蛊毒，但能让弟兄们少受‘狼吻草’的罪，也能挡一挡蛊兵身上的毒瘴。吩咐下去，务必捂好口鼻。”
城楼下，大梁军与金狼部勇士已列阵以待，人人脸蒙布巾，一片肃杀。
只有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还有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人人面色凝重，此战，关乎朔方存亡，北境安危。
耶律赫尧亦是全身披挂，新得的狼头大刀斜指地面，他如鹰隼般扫视着城外，仿佛要将黑暗看穿。
他身后的金狼部勇士，个个透着一股狠劲，像蓄势待发的狼。
“咚——咚——咚——”
鼓声，沉闷如巨兽心跳，从远方黑暗中一下下砸来，震得人心头发慌。
紧接着，地平线上，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蠕动着，越来越近。
“来了！”霍千军嗓音压抑，手中长枪攥得更紧。
天边刚露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那片影子终于现出原形。
数不清的鞑靼兵，佝偻着身子，动作僵硬，面无活气，一双双眼睛血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正是赤屠的“蛊兵”！
这些东西行动迟缓，却带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邪气，不知疲倦，只晓得往前。
“弓箭手！”萧衍声线冷冽，命令传遍城头，“准备！”
城墙上，弓弦拉满如月，箭簇寒光幽幽，齐齐指向潮水般涌来的“蛊兵”。
“放！”萧衍手臂猛地一挥。
箭雨如泼！
然而，让人头皮炸开的景象发生了。
那些“蛊兵”即便身上扎满箭矢，只要没射中头颅心口，依旧晃晃悠悠地往前。
有的“蛊兵”身上插得像个箭靶，还在挥舞兵器，发出无意义的嘶吼。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城头梁军中，不少人第一次见这等邪物，忍不住倒抽冷气。
萧衍厉声喝道：“稳住阵脚！射他们的脑袋和心窝！”
就在这时，金狼部营地那边，苍凉的号角声破空而来。
乌兰萨满身披斑斓祭祀袍，立于临时祭台，手中托着一株蔫了吧唧的怪草，嘴里叽里咕噜念着什么。
那正是“狼吻草”。
咒语声越来越快，那“狼吻草”竟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
一股带着腥甜和刺鼻的怪味，水波般荡向战场。
“呜嗷——”
战场上，那些原本木头桩子似的“蛊兵”，闻到这味儿，突然发出凄厉尖叫。
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动作瞬间狂暴，却失了章法，开始胡冲乱撞，有的甚至互相扑咬起来！
穆清婉眸中精光一闪：“管用了！它们失控了！”
“狼吻草”的气味，果然搅乱了“蛊兵”和背后那人的勾连，让它们暂时失控。
城头将士见此情形，爆出第一阵吼彩。
“吼——”
说时迟那时快，战场侧翼，狼嚎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生疼！
耶律赫尧猛地将狼头大刀指向天空，发出一声高亢长啸。
啸声未落，无数体型彪悍、绿幽幽眼睛的草原狼，如决堤的黑色洪流，从战场边缘席卷而出。
它们的目标，正是那些乱了套的“蛊兵”和后面压阵的鞑靼兵！
“是狼群！首领唤来了狼神助战！”金狼部的勇士们吼声震天，士气陡然拔高。
耶律赫尧的“唤狼祖”仪式，就是为了今天！
狼群一出，赤屠的算盘彻底被打乱。
那些鞑靼兵，对着不怕死的“蛊兵”本就腿肚子转筋，再遇上这群饿狼，更是阵脚大乱，不少人扭头就跑。
“杀！”萧衍抓住时机，银枪前指，“全军，随我出击！”
“杀——！”
城门轰然洞开，憋了一肚子火的梁军将士和金狼部勇士，像出笼的猛虎饿狼，咆哮着冲出，与乱作一团的鞑靼军狠狠撞在一起。
梁军将士口鼻都蒙着穆清婉特制的布巾，战场上那股邪门的味儿虽然还在，但头昏脑涨的感觉轻了不少。
萧衍一马当先，银枪使得如蛟龙出海，枪到处，鞑靼兵人仰马翻。
他这么一冲，手下将士更是嗷嗷叫着往前。
耶律赫尧则领着金狼部骑兵，配合狼群，从侧面猛凿鞑靼军的软肋。他那柄狼头大刀，舞起来虎虎生风，每次落下，都带起一蓬血雨。
战场上，喊杀声、兵器撞击声、马匹悲鸣、野兽怒嗥，汇成一首血腥狂乱的战歌。
赤屠在后方气得脸都紫了，指着前面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连几条畜生都收拾不了！”
他冲着身边的将领吼：“传令！让那些‘行尸’不计死活，给老子冲垮他们的阵型！压上去！都给老子压上去！”
他身侧，那个戴着狰狞面具的“神师”萧璟，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视线穿过厮杀的人群，像是在找谁。
当他望见万军中那道左冲右突、锐不可当的黑色身影时，面具下，唇角牵起一个森然的弧度。
“狼吻草……扰乱一时罢了。狼群……再多也怕人填。萧衍，耶律赫尧，你们的把戏，也就这些？”萧璟心底冷哼，那抹弧度愈发森寒，“很快，你们都会成为我最完美的‘蛊’。”
他缓缓抬手，从怀里摸出一支乌黑的骨笛，凑到唇边。
“呜——”
一阵又尖又厉的怪异笛声，猛地撕裂了战场的喧嚣。
这笛声像有魔性，那些原本乱冲乱撞、甚至互相撕咬的“蛊兵”，听到笛声，竟一下子都定住了。
它们血红的眸子，齐刷刷地转向笛声传来的方向。
然后，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再次迈开僵硬的腿，朝着梁军和金狼部的阵线，发起了更凶狠的冲击！
而且，这一次，它们的目标更准，动作也好像……快了不少！
“糟了！”穆清婉在城头看得分明，心猛地一沉，“他在用笛子重新控这些东西！而且……它们好像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