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湘云便派嬷嬷给穆清婉送银子来了。
穆清婉将银子妥善收好后,又细细叮嘱了玲珑几句,便独自出了门。
街面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各色叫卖声混杂着马蹄车轮声。
穆清婉走在人群之中,步履不快,目光却细细扫过两旁的铺面与摊贩。
她需要一个营生,一个能让她立足、不再依附于人的途径
国公府虽能暂避风雨,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寄人篱下日子,她过够了。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女子清脆又带着怒意的呼喊,“抓住他!我的钱袋!”
穆清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缎华服、面容娇俏的少女正气恼地指着前方一个飞快奔跑的瘦小身影。
几个仆人模样的人立刻追了上去,没跑几步,就将那孩子揪了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男孩徒劳地挣扎,声音带着哭腔。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偷东西!”
被抓住的男孩吓得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里呜咽着:“呜呜呜...放开我…放开我…”
“看我不把你交给官府,带走!”少女生气道。
周围围拢了些看热闹的人,对着那孩子指指点点。
穆清婉走了过去,男孩不过十岁有余,和澈儿年岁相仿,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绣着精致花纹的钱袋。
她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吓坏了的孩子,温声开口:“这位小姐,可否容我问一句?”
少女闻声转头,看清穆清婉的容貌,她微微一怔。
穆清婉便没在意她的审视,蹲下身看着男孩,声音放得更柔,“你告诉姐姐,为何要拿这位小姐的钱袋?”
男孩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娘…我娘病得厉害…呜呜呜...大夫说…说…说要四两银子才肯抓药…我没有钱…呜呜呜...”
穆清婉心头微动,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你虽然救母心切,有孝心是很好的,但是,偷东西是不对的。”
她轻轻擦拭了男孩脸上的泪水,“你把钱袋还给这位姐姐,你母亲的药钱姐姐帮你出怎么样?”
男孩听到穆清婉的话,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真的吗?姐姐真的会帮我给母亲抓药?”说着把钱袋递给了穆清婉。
穆清婉接过钱袋,站起身,将钱袋归还少女,便从袖中取出荷包,就要掏银子。
少女本来还气着,听了缘由,又见穆清婉这般处理,火气瞬间消了。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穆清婉身上穿着的衣裙上。
这料子,这成色.......
少女眉头一挑,随即说道:“这衣服……我认得!这是我在锦绣坊定的料子做的,独一份!怎么穿在你身上?”
穆清婉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随即明白了。
这身衣服是那日萧祁带她去锦绣阁添置的新衣,当时掌柜的并未说明来历。
她坦然道:“此乃表哥所赠,那日便未知.......”
“这衣服穿你身上甚是好看,就当本姑娘忍痛割爱,不计较了。”还没等穆清婉说完,少女便打断了她的话。
她顿了顿,看向穆清婉:“你既愿替他还钱抓药,那便随你。不过,我也得去看看,免得这小子或是你,诓我不成。”
穆清婉笑了笑,“如此甚好。”
“我叫沈箐箐,你叫什么?”
“民女穆清婉。”
“前面就是岐黄轩,就去那。”沈箐箐开口道。
穆清婉拉着男孩的手,便同她一起前往药铺。
一路上二人都未开口说话,但穆清婉的心思却活络起来。
这沈箐箐看着率真,倒不难相处。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一个机会。
岐黄轩匾额古朴,药香浓郁,尚未走近,一股沉稳厚重的药草气息便扑面而来。
进入堂内,只见药柜排列的整整齐齐,上面贴着清晰的标签,伙计们穿着干净的号褂,各司其职,或配药,或捣药,井然有序。
案诊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全神贯注地为人看诊,其神情严肃沉稳,专注认真。
穆清婉心中暗自惊喜,这就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沈箐箐直接走到柜台前,“大夫,请问这孩子刚才来过此地吗?”
柜后的医师闻言,抬眼看了看沈箐箐,又看了看那孩子,了然地点头,捋了捋胡须:“确有此事,这孩子方才来过,只是他这药配齐需四两银子,他……”
穆清婉急忙上前一步,从荷包中取出碎银,放在柜台上,声音清脆:“老先生,烦请按方抓药。”
医师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便吩咐伙计去配药。
沈箐箐看着穆清婉的目光扫过药柜时带着审视,不由问道:“穆姑娘懂医?”
穆清婉摇摇头,“家父之前是药商,便觉得亲切。”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药柜,心中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这里药材琳琅满目,种类齐全,伙计们也都规章有序,医师看着也颇有章法,若能在此处学习,定能精进医术,将来也能凭此安身立命。
待伙计将药包好递给那孩子,并仔细叮嘱了用法。
穆清婉从荷包里摸出几个碎银塞给他:“拿去买些吃的,快回去照顾你娘吧,以后切记不可再偷窃,若是你有困难,就到这来,我会来这找你。”
穆清婉是有一半私心的,这样可以多熟络熟络增加机会。
男孩红着眼,对着穆清婉和沈箐箐连连鞠躬道谢,然后抱着药包跑远了。
穆清婉这才转向那老医师,敛衽一礼,轻声问道:“敢问老先生,贵堂可还招收学徒?”
老医师抬眼,目光带着审视,细细打量了穆清婉一番。
见她气质沉静,眼神清澈,不像寻常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捋须笑道:“姑娘是想来岐黄轩习医?”
穆清婉点头,眼神坚定:“正有此意,不知……”
“习医辛苦,女儿家不易。”老医师缓缓道,声音带着岁月的沉淀,“不过,我这堂内不收女徒,姑娘还是另寻他处吧。”
“多谢先生,恕晚辈冒昧了,晚辈告辞。”穆清婉心里有点失落,这条路,似乎也断了。
于是同沈箐箐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走出岐黄轩。
沈箐箐看着穆清婉离去的背影,纤细却挺直。
她想起刚才穆清婉处理事情的从容,面对自己质问衣料时的坦然,还有此刻被拒后的平静……这绝非普通女子。
能穿上锦绣坊独一份料子的人,背景定然不简单。
她为什么会沦落到要自己找营生,甚至想来药铺当学徒?
沈箐箐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她对身后的家仆低语了几句,然后背着手,脚步轻快地朝着与穆清婉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