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河畔的曼珠沙华第七次盛开时,沈炎的鹤嘴锄终于触到了硬物。月光穿过忘川水的薄雾,在青石板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当最后一层浮土被扫开,墓碑上的“敖璃”二字突然渗出幽蓝荧光,像是被封印千年的咒文终于获得了呼吸。
“这是……先天庚金刻的字。”离朱蹲下身,凤爪轻轻拂过碑面裂痕,那些看似随意的纹路竟组成了完整的周天星图,“碑下没有葬人,倒像是座衣冠冢。可是敖璃的生辰……”她忽然噤声,瞳孔映着碑角模糊的年号——那是比鸿钧开天还要早的纪元。
沈炎的指尖在碑底摸到一行微不可察的小字:“混沌初分,劫随道生。双莲并蒂,一枯一荣。”镇魂灯突然剧烈摇晃,灯油里的星砂竟凝成了双生莲的形状,一瓣纯白,一瓣墨红。远处忘川水泛起涟漪,两株莲花破土而出,花茎交缠如双生姐妹,花蕊中各躺着一枚晶莹的莲子。
“离朱,你看这莲子。”沈炎拾起白色莲子,壳上刻着龙族的护生咒,而黑色莲子上则是凤凰族的灭世纹,“天道残卷里说的共生秘密,难道是指……”
“嘘!”离朱突然展翅护在他身前,幽冥雾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本该空无一人的忘川渡口,此刻正立着一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她的面容与敖璃分毫不差,只是眼尾多了颗泪痣般的红点,正用指尖轻叩着一面青铜镜。
“沈炎上仙,离朱上神。”女子的声音像浸透了蜜的刀刃,镜面上突然浮现出三族主城的景象——东海龙宫的定海结界出现裂痕,梧桐神树的根系正在腐烂,人族皇城的井水化作血水,“久闻二位在找我,不如来赴个宴?”
铜镜轰然展开成portal,血红色的请柬穿过雾气飘到沈炎掌心。烫金大字在月光下显形:“劫主宴·亥时三刻·幽冥镜殿·共赏轮回”。离朱的凤火瞬间点燃请柬边缘,却在触及“轮回”二字时骤然熄灭,灰烬中露出另一行小字:“携双生莲者,可见敖璃真容。”
“陷阱。”沈炎捏碎请柬,冰棱在袖口凝结成刃,“但我们没得选。”他看向墓碑,发现“敖璃”二字的荧光已转移到双生莲上,白花朝他轻轻摇曳,红花则转向镜中女子,像是被无形的线牵扯的提线木偶。
离朱突然从羽囊中抖出天道残卷,残页在风中哗啦作响,露出最后一段被血渍浸透的文字:“混沌血脉者,乃天道与劫数的共生体。鸿蒙初辟时,鸿钧曾以自身混沌本源培育双生莲,一为天道载体,一为劫主化身。双莲归一之日,便是因果闭环之时。”
“所以敖璃……从诞生起就是双生莲的转世?”沈炎的声音发颤,他想起敖璃每次使用混沌之力时,眼底闪过的那道黑影,“现在劫主现世,意味着双莲已经分离?”
镜中女子忽然轻笑,指尖在镜面划出裂痕,裂痕里渗出的不是镜面碎渣,而是敖璃的记忆片段——沈炎在极北冰渊为她输送灵力时,她眼中倒映的不仅是冰川,还有劫主冰冷的笑意;离朱为她修补魂灯时,火苗里曾闪过镜殿的轮廓。
“真聪明。”女子抬手摘下红点,那竟是枚龙鳞形状的胎记,“我是她,她也是我。不过现在嘛……”她将红点按在黑莲上,花茎突然缠上她的手腕,化作血色锁链,“她在劫界修补天道,我在现世收割业力。待双莲吸饱三族的因果,就能重新拼成完整的混沌本源啦。”
远处传来晨钟暮鼓,幽冥河畔的雾气开始消散。女子对着铜镜整理发鬓,镜中却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敖璃的元神被业火锁链束缚在劫界王座上,而她自己则踩着双生莲缓缓升起,裙角扫过忘川水,激起成片的骷髅手从水中伸出。
“亥时三刻,别迟到哦。”她抛着黑莲莲子转身,铜镜在身后合拢,最后一道缝隙里,沈炎看见劫界的天空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敖璃的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说“不要来”。
离朱突然用凤血在双生莲茎上画下禁锢符:“我留守幽冥河,你带白莲去镜殿。残卷里说,双莲共鸣时能短暂打破空间壁垒。”她的尾羽根根倒竖,金红色的绒毛簌簌飘落,“如果看到两个敖璃……记住,劫主的瞳孔是逆时针转动的。”
沈炎将白莲收入乾坤袋,墓碑突然发出轰鸣,整块青石板沉入地底,露出通往劫界的裂隙。他最后看了眼正在枯萎的红花,发现花茎上的锁链纹路,竟与敖璃命核腕间的光链一模一样。
当亥时的钟声穿透幽冥界,沈炎站在镜殿门前,手中白莲突然绽放。门扉自动打开,殿内数百面铜镜同时亮起,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版本的敖璃——有的身着龙鳞铠甲,有的披着凤凰羽衣,有的是人族少女模样,却都在看见他的瞬间露出相同的微笑。
“沈炎,你来啦。”正中央的主镜中,劫主拖着血色长裙走来,她的瞳孔果然在逆时针转动,“猜猜看,哪一面镜子里藏着你的小蛟龙?猜对了,我就放她一半元神回去哦。”
铜镜群开始剧烈震颤,沈炎感到乾坤袋里的白莲正在发烫。他突然想起墓碑上的星图,那对应的正是镜殿的方位。当第一百零八面镜子泛起涟漪时,他终于看见——在所有镜像的最深处,敖璃被锁在双面镜中央,她的左眼是纯净的金,右眼是深邃的黑,嘴角挂着劫主的笑,却在看见他的刹那,滑落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