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后堂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香和压抑的疲惫。巨大的药柜前,灯火通明,十几个药堂伙计和临时招募的志愿者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穿梭在药柜与煎药区之间。秤药、分拣、打包、煎煮…空气里是蒸汽的嘶鸣、药材倾倒的哗啦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压抑着痛苦的咳嗽声。源源不断的药材从各地汇聚而来,又化作一袋袋煎好的药汁,被紧急送往城内的隔离点和周边的乡镇。
王小石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铁塔,矗立在煎药区最核心的位置。他负责照看十几个同时沸腾的巨大砂锅,里面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沉重的药勺在他蒲扇般的大手中轻巧得如同玩具,不停地搅动着,防止糊底。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厚重的粗布坎肩,紧贴在虬结如铁的背肌上,勾勒出山峦般的轮廓。他的脸色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每一次搅动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连续七天七夜的高强度劳作,铁打的身体也到了极限。
“石哥!东城隔离点急需三十包!” 一个年轻伙计抱着空箱子冲过来喊道。
“就来!” 王小石闷声应道,声音沙哑。他放下药勺,转身走向旁边堆叠成山的药包。弯腰,双臂肌肉坟起,试图一次抱起十包沉重的药袋。
就在他发力直腰的瞬间!
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眩晕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脑干!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
“呃!” 王小石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巨树,轰然向前栽倒!怀中药包散落一地。
“石哥!”
“快来人!石哥晕倒了!”
惊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后堂机械的节奏。几个伙计手忙脚乱地冲过来,试图扶起他沉重的身躯。
“别…别动他!” 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响起。林半夏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王小石身边。她刚从隔离点巡诊回来,身上还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她蹲下身,手指迅速搭上王小石粗壮的脖颈动脉,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情况紧急!这是极度疲劳加上心脉淤塞引发的猝厥!
“剪刀!” 林半夏伸手。旁边伙计立刻递来一把锋利的裁药剪刀。
嗤啦!嗤啦!
林半夏毫不犹豫,用剪刀飞快地剪开了王小石那件被汗水反复浸透、早已板结的粗布坎肩!布料撕裂,露出下面古铜色的、如同钢铁浇筑般的宽阔背脊!
然而,当整个后背暴露在灯光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王小石那虬结如山峦的背肌上,随着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起伏,皮肤之下,竟隐隐浮现出大片大片、由极其细微的青色和褐色脉络交织构成的图案!
那不是刺青!那些脉络仿佛是活的,深深嵌入肌理,随着呼吸和血液的流动而微微起伏、明暗变化!
细看之下,那赫然是一幅由无数种草药枝叶、根须、花朵构成的——**百草图**!板蓝根的阔叶、甘草的藤蔓、黄芩的细茎、甚至还有细小的金银花、蒲公英…无数种本草的形态,以近乎艺术的方式,密密麻麻地“生长”在他的整个后背之上!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
“老天爷…这…这是…” 伙计们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救人。
林半夏的瞳孔也骤然收缩!这绝非寻常!她瞬间想起王小石连日来如同自虐般的扛药、煎煮,每一次挥汗如雨,每一次呼吸都吞吐着浓烈的药气…这百草纹身,竟是药气精华与他自身精血、以及某种不屈意志强行融合后,在体表形成的异象!
没有时间细究!王小石的气息更加微弱!
林半夏眼神一凝,指尖已捻住三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她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百草图中,位于脊柱第七节棘突下、正对着心脏后方的——**至阳穴**!
这是督脉要穴,阳中之阳!此刻淤塞如同铁板,正是心脉受阻的关键!
“散!” 林半夏低喝一声,手腕急颤!
嗤!嗤!嗤!
三根银针化作三道肉眼难辨的流光,精准无比地刺入王小石后背的至阳穴!针体蕴含的“归藏”内息瞬间爆发,如同三股清泉注入滚烫的沙漠!
针尖刺入的刹那,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王小石后背那幅巨大的百草图中,位于脊柱两侧、靠近至阳穴位置的两处——原本只是由褐色脉络勾勒出的、含苞待放的**芍药花蕾**图案——在银针内息的刺激下,脉络瞬间由褐转青,再由青泛起淡淡的粉红!
紧接着,那两朵芍药花蕾的图案,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缓缓地、一层层地“绽放”开来!花瓣舒展,花蕊吐露!一股比周围药气更加精纯、更加柔和的草木生机,从绽放的芍药图案中弥漫开来,迅速顺着背部的百草脉络蔓延!
随着这股生机的蔓延,王小石粗重的呼吸猛地一畅!原本灰败的脸色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紧锁的眉头也微微松开。
“呼…”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
“石娃子!” 黄岐老爷子拄着拐杖,在雪痕的搀扶下急急赶来,看到眼前景象,老眼含泪。
王小石意识模糊,本能地伸手摸向自己胸前贴身的口袋。那里,一直珍藏着一个粗布缝制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小小香囊——里面装的是他离家时,母亲塞给他的几片家乡老山参和几味安神的草药。
他颤抖的手指,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香囊。香囊很旧了,边缘已经磨得发毛。就在他掏出的瞬间,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泛黄的老照片,从香囊的缝隙中滑落出来,掉在散落着药渣的地面上。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慈祥、眼神却透着坚韧的农家妇人,正是王小石的母亲。她站在老屋门前,身后是金黄的麦垛。
林半夏俯身,小心地拾起照片。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照片边角的刹那,目光猛地一凝!
照片的右下角,一小片不起眼的、如同霉变般的**紫色污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紫色,冰冷、妖异,与林半夏在伪药仓库发现的紫色荧光颗粒、赵山河伤口渗出的紫色粘液,如出一辙!
她下意识地将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的背面,是褪色的蓝色圆珠笔痕迹。不是文字,而是一幅歪歪扭扭的、孩童涂鸦般的画:
一棵枝干粗壮、分出三根巨大枝杈的怪树!树枝顶端,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树根则扎在一片波浪线代表的“云海”里。那稚嫩却充满奇异神韵的笔触,指向一个不容错认的原型——
**三星堆青铜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