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莳一陪着坐了会儿,发现江鹤川根本不需要她在中间圆滑气氛。
因为不管外公外婆问什么问题,江鹤川都笑着回答了,而且语气真诚,没有不耐烦。
后来跟外公聊起钓鱼来,也热络真切,好像以往他的疏冷淡漠都是错觉。
温莳一恍惚起来,外公外婆跟江鹤川聊的很开心,她都插不进去话。
这副情景,好像是她带对象上门一般。
想到这里,她脸颊一热。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江鹤川怎么会成为她的对象。
她喜欢江鹤川没错,可江鹤川不该成为她荒谬臆想的对象。
她严厉切断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起身去了厨房。
家里阿姨按照外公外婆口味,做饭一向清淡,但今天江鹤川在这。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让阿姨添几道菜。
既然上次已经被江鹤川戳破了,她知道他口味的事,也不差这一次了。
但等到饭菜上了桌,外婆问:“这几个菜是新加的吗?阿姨还会烧这些?”
江鹤川的眼神从那几个明显是他爱吃的菜上扫过,随后意味深长地落到温莳一身上。
温莳一脸颊发烫,但她面上毫无异常,笑着道:“江总第一次来,我就想着多加两个其他口味的菜。”
外婆看着她没出声,外公道:“有道理,小江这些菜你吃的可习惯?”
江鹤川点头,笑着说:“我很喜欢,谢谢莳一。”
温莳一对上江鹤川那双笑眸,又觉得心率过速了。
她淡淡笑了一下,抿了下唇,移开视线。
等吃完饭,外公拉着江鹤川去看他在院子里养的一池子金鱼,裴杜下午有事就先离开了,而外婆这时却将莳一叫到楼上。
温莳一跟着外婆进了二楼画室,这里是外婆平常作画的地方。
以前寒暑假时,温莳一过来学画画,也是在这个房间画的。
温莳一见外婆踩上梯子,要到书架上找什么东西,她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她。
“外婆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外婆道:“你不知道放在哪了,只有我能找到。”
温莳一扶着梯子,心惊胆战地看着外婆在书架上翻找。
好在没一会儿外婆就找到了,她拿着一个册子走了下来。
温莳一好奇地问:“外婆你拿的这是什么?”
外婆拉着她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随后翻开册子。
“这里面都是你以前画的画。”
打开册子上第一页,就是一张一家三口吃饭的温馨画面。
笔触稚嫩,色彩也单一,但那是温莳一六岁那年第一次跟外婆学画时画的。
那时她对家庭还有很美好的期待,更是希望父亲母亲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但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幅画都是一个笑话。
温莳一扫了一眼,就没继续看了。
外婆继续往下翻去,边翻边道:“你以前多么爱画画,我都没教你多少,可你有天赋,你对色彩很敏感,你从小就是一个天才。”
“外婆。”温莳一无奈,“你这样夸我,我要不好意思了。”
“我又不是说假话,我画了一辈子的画,可我是靠技巧和经验取胜。若说天赋,我比不上你。”
温莳一正要打断,外婆冷哼一声:“可你偏偏要糟蹋你的天赋,放弃画画去学什么商业,完全是暴殄天物。”
一说起这个话题,外婆就容易生气,温莳一赶紧将话题扯开:“那外婆你今天为什么要把这些画翻出来啊?”
外婆深吸一口气,不提这些了。她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计较不过来了。
就像当初梅湘放弃天赋和梦想,去嫁人生子,她严厉阻止,甚至拿断交去逼迫,梅湘也没放弃。
那时母女情分跌到了最低谷,这么多年,两人谁也没有低头。
可对上温莳一这个孙女,虽然她也生气她胡乱浪费自己的天赋,但终究不像以前那样固执阻止了。
她翻到中间某一页,忽然停了下来。
将这一页上这幅画从活页上拿下来,温莳一看到这幅画顿了一下,随后呼吸一紧。
外婆问:“这是你初三暑假那年你回来画的一幅,你还记得吗?”
温莳一垂下眼,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却记得。那一年你来这里过暑假,很明显与之前不同了。原来你性子沉闷,总是一个人呆在屋里,能一整天不出来。”
“可那次暑假来,你像是变了一个样子。话多了起来,也爱笑了。我原来猜是不是因为你爸妈不怎么吵架了,但后来我发现了这张画。”
外婆手上拿着的那张画,是一个跳起投篮的少年。
少年样貌陌生,却笑容明亮,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见温莳一不说话,外婆又继续往下翻去。
接下来又是几张少年追逐风、追逐自由的画像,或奔跑、或跳跃、或骑行……可是每一张脸都不一样。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在笑,很自由地轻笑、大笑,还有……同一双含情目。
温莳一看到这些尘封已久的画,心尖像是被撕扯开一个裂缝,里面藏着的浓烈的情绪喷涌而出。
那一年的夏天,她的爱意疯长。
她笔下一个相同又不同的少年,成了她每一个美梦里的常驻客。
她在悬崖边、在沼泽地、在每一个噩梦里,那个少年都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上了岸。
从此她夜夜赴美梦,夜夜逐荒原。
只盼少年夜夜常顾,送她一场绝处逢生的美梦。
温莳一眼睫轻颤,忽然很想去亲眼看看那个少年如今是什么样子。
“莳一。”外婆直直地看着她,“江鹤川是不是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