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霜匆匆赶到了鼎福居。
一进正堂,首先看见的就是端坐在主位上的郑老太太、小秦氏、傅湘语等人。
地上围着一圈婆子,她们瞧见叶绯霜后散开,露出中间伏在地上起不来的靳氏。
叶绯霜瞳孔放大,惊呼一声“姨娘”,立刻扑过去抱住她。
靳氏浑身被冷汗湿透,活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发髻散乱,更恐怖的是她的脸,肿得老高,青紫遍布,嘴角全是干涸的血迹。
她努力把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嗫喏着嘴唇,却因为张不开嘴,无法和叶绯霜说话,只能发出嗬嗬的粗喘。
愤怒与心疼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冲垮叶绯霜的神智。
她感觉自己被火气烧成了两半。一半被愤怒裹挟着,恨不得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一半竟出奇地镇定,就连声音也是四平八稳的:“姨娘犯了何事,祖母要这么惩罚她?”
“呵,还不是她教养不力,养出你这么个孽障!”郑老太太冷笑道,“好一个五姑娘,竟然连你父亲的姻缘也敢搅黄,谁给你的胆子!”
叶绯霜心头一突,此事是她托璐王妃做的,知道的人甚少,郑老太太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心里虽疑惑,但叶绯霜嘴上已经给出了回答:“祖母在说什么?孙女听不懂。”
她不承认,她才不会自爆。认了岂不是把自己和母亲的性命递出去了?
“不就是你求了璐王妃,给那高二姑娘寻了一门好亲事,好让她不能嫁给你父亲吗?我说怎么这么巧,那李家郎君偏就和我们看上了同一个人!原来是你在中间捣鬼!”
“祖母高估孙女了,孙女如何求得到璐王妃头上?璐王妃又怎么会帮孙女办事呢?不知祖母从何处听到的这种无稽之谈,孙女实在是冤枉啊。”
郑老太太怒斥:“闻达亲耳听到你和宁世子说的话,你还不承认!”
叶绯霜抬眼看向端坐在太师椅里的傅闻达。
满含怒气的目光如炬如电,骤然射向自己,让傅闻达心头砰砰直跳,下意识捏紧了椅子的扶手。
他抿了下唇角,镇定道:“五姑娘,我在味馨坊亲耳听到了宁世子对你说事情已经办好了,李家已经去向高二姑娘提亲了,不就说的是这事吗?”
原来是他听到的,那叶绯霜更不会认:“我和宁世子只有几面之缘,都没说过几句话!况且他堂堂亲王世子,我如何指使他帮我办事?我哪来这天大的能耐!”
傅闻达其实也想不通,但是他确实听到的就是这样。
傅湘语开了口,声音清冷如珠落玉盘:“五姑娘,做了就是做了,多说无益。谁没犯过错呢,只要改了便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句话,直接就给叶绯霜扣了罪名。
“凭什么傅哥哥说我做过,我就一定做过?就他一人听到了?他可还有旁的证人?”
傅湘语冷笑:“难不成还是我哥哥编出这么档子事来冤枉你吗?”
叶绯霜逼视着傅湘语:“好啊,既然如此,那不如请璐王妃和宁世子过来和我对质!”
“放肆!”小秦氏一拍桌子,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王妃和世子来跟你对质?”
叶绯霜轻哂:“我都有能耐指使王妃和世子给我办事了,让他们来对质一下怎么了?赶明儿我就上京去,入金銮殿,给咱们家的人都封王封爵。傅哥哥,你也不用辛苦准备会试了,我直接点你当状元!反正我能耐这么大,天我都能翻了!”
在场之人被她这一通阴阳怪气弄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伴随着刺耳的“啪嚓”一声,郑老太太把她手里的茶盏狠狠掷在了叶绯霜跟前。
滚烫的茶水和碎裂的瓷器飞溅起来,叶绯霜第一时间护住了靳氏。
“孽障!犯了大错不认,还编排起家里的长辈来了!”郑老太太震怒道,“小小年纪,就走上了歪路!好,你不认是吧?我看你嘴硬,还是板子硬!把这个逆女给我拖下去掌嘴,打到她肯说实话为止!”
郑老太太说的掌嘴并不是用手打耳光,而是用两寸宽一寸厚的木条抽脸,几下子就能抽得人面目全非、牙齿脱落。
叶绯霜立刻道:“祖母,难道您要屈打成招吗?上次诗会出了事便是这样,您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处罚我,同样的手段您还要用几遍?旁人说的您就信,我说的您就不信吗?”
郑老太太稳坐高位多年,习惯了说一不二,从来没人敢忤逆她!
只有这个乡下的野丫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她的权威!
小秦氏见郑老太太盛怒,立刻添油加醋:“牙尖嘴利,死不悔改!姑母,乡下长大贱胚子皮厚,我看只打她一个不行,得连她姨娘一块儿打。若是她姨娘被打死了她还不改口,倒是有几分可信了。”
对上叶绯霜愤恨惊怒的眼神,小秦氏觉得畅快无比。
她就要用这件事,把这对贱人母女给按死了,好告慰她姐姐的在天之灵!
“就这么办!”郑老太太说,“把这对母女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打到这个孽女说实话为止!”
傅湘语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五妹妹,姐姐劝你,还是认了吧,省得吃苦头,这次可没有陈公子和卢公子来帮你说话了。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你姨娘想想啊!”
傅闻达也说:“五姑娘,知错就改总比死不悔改说出去好听。你也想想陈宴,有一个品行如此低劣的未婚妻,你让他如何自处?况且他可知你利用他行如此不孝之事?你可对得起他?”
小秦氏啧啧嘴:“和陈家有婚约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姑娘,真是丢尽了我们郑家的脸!”
房间内燃着郑老太太礼佛时惯用的檀香,浓郁到滞涩,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一张张锦衣罗裙、端坐高台的面孔仿佛化成了青面厉鬼,要将她和娘亲撕得血肉模糊,要把她们的骨血全都吞下去。
前世今生,数不清多少次了,她被压在自己头上的强权逼得走投无路。
郑老太太是长,陈宴是夫,那些少爷小姐们是贵。他们都为尊,他们做的事哪怕伤天害理,那也是对的。谁反抗,谁就是罪人。
她哪里有罪呢?爹娘本就是夫妻,中间凭什么非要夹一个旁人?高菡又何辜,凭什么要因为她们的一己之私毁了一生?
她才没错,重生以来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
一群婆子把她和靳氏往外拖,靳氏不慎被踩到了手,发出惨叫。这叫声宛如火种,把叶绯霜的怒气彻底点燃了。
她挣开不断拉扯自己的婆子,随手抄起一张椅子,把她们砸了个人仰马翻。
她护着娘亲,不让她们再碰娘亲一下。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
整个正厅乱成了一团,叶绯霜像是一只护着母狼的狼崽,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她听见小秦氏在喊“反了反了”,傅湘语在喊“外祖母小心”,郑老太太在喊“清理门户”。
傅闻达也被叶绯霜突然暴起吓了一大跳,起身便想躲,不料被叶绯霜手中的椅子狠狠砸在了腰侧,砸得他一股腥甜涌上喉头,顿时跌倒地上。
傅湘语惊惧大喊:“哥哥!”
叶绯霜站在他身侧,双目充血,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手中的椅子就悬在他头顶,仿佛随时可以砸碎他的头颅。
她另一只手指着他,一字一顿地问:“傅闻达,你都听到了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