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帮我呀?”郑茜静压低声音问,脸色依然是没有底气的苍白。
不是郑茜静不相信叶绯霜,而是这五妹妹给她讲的都是她在乡下如何跑马打猎的故事,可半点没提她上私塾念书的事。
“二姐姐,你信我。”叶绯霜握住郑茜静的手。
“行吧。”郑茜静破罐子破摔地说。
反正现在她也不好走了。
她还反过头来安慰叶绯霜:“没事,要丢人也是咱俩一块儿。有我陪着你,那些人也不敢太笑话咱们。”
叶绯霜笑吟吟的:“谢谢二姐姐罩我。”
第二根签子是一位女夫子抽的。
诗会当然有评审,一共有三位女夫子,都在私学教过女孩。抽签的那位正是郑家私学的夫子,也是傅湘语的师傅,姓杜,平时都叫她杜夫子。
杜夫子抽出的题目很简单——月。
第三根签子是郑茜静抽的。她的手气明显不怎么好,抽出的题目是:道心。
这两个字倒是不难理解,但想要写出精妙绝伦的禅意可就难了。
郑茜静简直头皮发麻,她抽的这是什么玩意啊?道心,这不该让道士们写吗?和她一个大姑娘有什么关系!
姑娘们这边开始思索了,男子那边也讨论起来。
“道心,这题目抽得好啊。”卢季同依然摇着折扇,问身边的人,“阿宴,不如你也浅作一首?”
陈宴并未动笔,而是依然看着屏风那边。
卢季同笑起来,他有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带了几分缱绻之意:“怎么,担心你的小未婚妻啊?”
叶绯霜那身红衣勾勒出的轮廓太明显了,导致她不管是在侧头说话、还是端杯喝茶,都能让人看出来。
反正自始至终从未动笔就是了。
一个人嗓门很大,嚷嚷着:“不如咱们赌一把,看看今天的才女之名能花落谁家?”
一群风流郎君,年轻气盛的,都喜欢玩,有热闹不参加才怪了。
“来来来,我出十两,我赌傅姑娘。”
“跟十两,傅姑娘。”
“十两,我赌知府千金曹姑娘。”
“二十两,我押郑二姑娘。”
“跟一个,郑二姑娘!”
白花花的银子堆了起来,最开始提议那人问:“陈三,卢四,你俩也押一个啊?”
一个胖乎乎的郎君大笑,满脸横肉显得有点猥琐:“这还用说?陈三肯定押自己未婚妻啊!”
一群人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神情都很精彩。
优秀者多惹人嫉妒。陈宴身为这一代中的佼佼者,从小就被当做标杆。敬服他的有,不服气嫉妒他的更多。
这下好了,陈宴的未婚妻忽然回来了,听说是个乡下的土包子。
这可把这群人高兴坏了,他们终于有了比陈宴强的地方。
他们就算再不争气,未来的妻子也是大族嫡女,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不会娶一个农户。
将来,任凭陈宴爬到再高的位置,只要提起他妻子的出身,都会是一个笑谈。
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妻子,这会是陈宴一生的污点。
男宾女宾之间只有几扇屏风,当然隔不住他们的说话声。
听到他们那边开了赌局,被押了宝的几位姑娘更加全神贯注地开始琢磨自己的诗。
还有一些单纯凑热闹的,譬如郑茜媛之流,则是跟着那边的窃笑声打量叶绯霜。
“五姐姐,你怎么还不动笔啊?别是真的不会吧?”郑茜媛又说话了,“其实不会也没事,你大大方方承认了,想必傅姐姐也不会为难你的。”
傅湘语满脸真诚地看着叶绯霜,仿佛真的为她着想:“五姑娘,你随便作几首就行,咱们就是图个热闹罢了。”
叶绯霜又想到了前世,她信了傅湘语的鬼话,绞尽脑汁写出几首狗屁不通的诗,沦为了整个诗会的笑柄。
事后她发现,无论她作与不作,她最终得到的都是讥笑,都会成为傅湘语的垫脚石。除非她真的能艳压群芳,写出什么惊世大作来。
刚那个胖子又开始奚落了:“哎呦,郑五姑娘怎么还不动笔?不会连字都不会写吧?这可不行,咱们三郎可是将来大昭最年轻的状元郎呢!这可不般配啊!”
“崔十三,你急什么?”卢季同懒洋洋道,“着急给人做媒就替你老子说个老婆,琢磨人家配不配的干什么?”
崔十三一张肥脸立刻涨红了,他在卢四这张利嘴下边不知道吃过多少次亏了,自知说不过他。
卢季同把手中的折扇往押宝的桌上一扔:“我押,郑五姑娘!”
有人惊叫:“这是贵妃娘娘赐的那把折扇?卢四,你可真舍得!”
卢季同往后一靠,没骨头似的:“没事,真要输了,我把陈三的抢来。”
他凑近陈宴:“阿宴,看我多给你未婚妻做脸。怎么样,够兄弟吧?哎,郑五姑娘肯定感动坏了,我可是第一个押她的人呢!”
陈宴想了想和叶绯霜接触的这几次,摇头道:“那可未必。”
“嗯?”
“她可未必领你的情。”
卢季同扬眉:“怎么着,难道她还能看不上我?”
“很有可能。”陈宴说,“毕竟她连我都看不上。”
“哈?你逗我呢陈三。她能看不上你?大昭哪家姑娘会看不上你?”
陈宴没法和他解释,因为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我倒是忽然好奇这郑五姑娘是何方人物了。”卢季同刚想摇扇子,发现手里已经空了,只能摸了把头发,“阿宴,你说这诗会,你未婚妻能得个第几?”
陈宴诚实摇头:“我看不透。”
他自认为有一双利眼,但他这小未婚妻,他是真的看不明白。
就在他以为叶绯霜不会动笔时,她提笔了。
很快写了几笔,她就把写好的纸交给了收纸的丫鬟。
丫鬟把收起来的诗拿给三位夫子。
郑茜媛窃笑:“五姐姐写的真快,比傅姐姐快多了,看来五姐姐是大才女啊!”
这话不会给傅湘语造成任何影响。她才不信叶绯霜能写出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是鬼画符呢。
卢季同也说:“陈晏,你这未婚妻深藏不漏啊。”
女宾那边忽然传来一记拍案声,接着是一句铿锵有力的赞叹:“好诗!”
一句称赞压过了整个诗会的窃窃私语,可见说话之人有多激动。
姑娘们齐齐看向激动的杜夫子,不知道谁的诗让这位惯来不苟言笑的严肃夫子露出如此激动欣喜之色,同时又暗暗祈祷,希望是自己的。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看向了傅湘语。
傅湘语微微低着头,抿着唇角,想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得色。
已经有人开始拍马屁了:“能让杜夫子这么高兴的,只有傅姐姐了!”
“名师出高徒,有杜夫子这样的师傅,傅姐姐怎么会差呢?”
“傅姐姐的学问一直是咱们公认的第一呢!”
“哎呀,荥阳第一才女,以后就是傅姐姐了!”
“哪里就一定是我了呢?”傅湘语团扇遮着半张脸,“大家快别拿我寻开心了。”
有性子直爽的小姑娘问男宾那边:“解元陈三郎,您这大才子是不是也该准备个什么彩头送给咱们大才女啊?”
说话这小姑娘与傅湘语交好,知道她心仪陈宴,所以才替她开了这个口。
别人都跟着笑起来,没人在意叶绯霜这位陈晏的正牌未婚妻怎么想。
见傅湘语得意地看向自己,叶绯霜也朝她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挑衅又讥讽的笑容来。
傅湘语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凉了半截。
她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