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霜推开宁衡,安慰他:“你的腿还在啊,世子。你忘了吗?我拉住你了啊,你没有掉下去,你的腿没伤着。”
宁衡呆呆的,双目又逐渐失焦,像是听不懂叶绯霜在说什么。
忽然,宁衡一把掐住了叶绯霜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床上,朝她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本世子?你们这群废物,怎么那么晚才来?你们还本世子的腿!”
他虎目圆睁,双眼血丝遍布。两条胳膊青筋暴起,好似把全身的力气都汇集到了手指上。
刚才还抱着自己哭的人忽然要掐死自己,这转变太快,叶绯霜想躲都来不及。
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只觉脖颈处的经脉疼得要断裂一般。眼前发黑,喘不上气。
有仆从看见了,急忙来阻止宁衡,但他们碍于身份,也不敢用太大的力,一时间竟也拽不开宁衡。
宁衡还在嘶喊:“腿断了,我也不活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来给本世子陪葬!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力气相差太多,叶绯霜掰不开宁衡的手,便抬腿用力踹向他。宁衡身体晃了晃,手上的劲儿松了一点。
叶绯霜立刻要再补一脚,一个身影飞快闪了进来,随手拿起桌上的八宝铜香炉干脆利落地往宁衡头上一敲,宁衡登时便晕了过去,彻底松开了手。
全身的血在一瞬间涌入脑中,震得叶绯霜耳畔嗡鸣作响,眼前黑一片白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叶绯霜终于缓过神,撑着坐了起来,陈宴扶了她一把,问:“还好吗?”
叶绯霜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今天穿了件圆领的春衫,露出了细瘦的脖颈。现在她脖子上满是青紫的掐痕,看着十分恐怖。
璐王妃急忙叫人拿了化瘀的药膏过来,亲自给叶绯霜涂,无比歉意地说:“对不住了五姑娘,衡儿此前从未这样过。他说胡话归说胡话,从未和人动过手,我们实在没有想到。”
叶绯霜给了璐王妃一个不要紧的笑容:“我也没想到。”
嚯,她嗓子都哑了。
璐王妃又气又急,朝璐王大喊:“你还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宁国寺的逸真大师给我请来!我早就说了你们这群臭道士不行,你非得自己做法,看看这事让你闹的!”
差点出了人命,璐王也不敢托大了,灰溜溜地安排人去宁国寺请人了。
脖颈上涂了一层冰凉的药膏,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总算消退了不少,人也好受了许多。
很快,宁国寺的住持逸真大师就来了。他看了看宁衡,说要给他念经,让闲杂人等都出去。
叶绯霜正要出去,却被逸真大师叫住了。
“这位施主留下。”
璐王妃忙道:“大师,是要人帮忙吗?我留下行不行?这姑娘刚才被衡儿伤到了,我怕衡儿再对她不利。”
逸真大师摇了摇头:“只能是这位施主。诸位放心,我会护好她,不会出事的。”
陈宴思忖片刻,低声对叶绯霜说:“我就在门口,若有不对便喊我。”
叶绯霜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她只是惊疑。
既惊疑宁衡为何忽然魇到前世之事,也惊疑逸真大师为何独独让自己留下,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逸真大师拿出一个香炉,在炉中点燃供香,烧了符纸。
然后又拿出一个铃铛、一个经幡,一边摇一边念着叶绯霜听不懂的经文。
但是中间夹杂着的一些字眼叶绯霜还是可以听懂的,比如:魂兮归来……
逸真大师在为宁衡招魂。
叶绯霜以前倒是听说过不少鬼上身、离魂等等鬼故事,可自己毕竟也没见过,不知真假。
但自己都有了重生这种离奇的经历,有些事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逸真大师念完了经文,对叶绯霜说:“施主,过去唤他。”
叶绯霜走到宁衡床边,一声声地喊他的名字。
直到逸真大师说“可以了”,叶绯霜才嘴干舌燥地住了口。
她忍不住问逸真大师:“为何是我来唤?不该让王爷和王妃来吗?”
以前在乡间,有小孩子受了惊,都是由爹娘这种至亲之人来叫魂的。
逸真大师朝叶绯霜露出一个仙风道骨的微笑:“因为施主是改变世子命数之人。”
叶绯霜霍然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逸真大师。
逸真大师耄耋之年,长须雪白,脸上沟壑遍布,一双眼却炯然有神。目光慈爱温和,仿佛海纳百川。穿着件灰色的僧袍,纤尘不染,当真有种超脱凡尘之感。
“您……”叶绯霜卡了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您知道我?”
“此乃施主机缘。”逸真大师说,“施主放心,贫僧绝非泄露天机之人。”
叶绯霜:……
哇,神仙,活的。
叶绯霜凑近逸真大师,想趁机打听点儿有用的:“大师,那您知道我为何……有此机缘吗?”
逸真大师:“贫僧绝非泄露天机之人。”
叶绯霜又想到了和上一世不一样的春闱:“那现在世上还有没有和我一样的人?”
“贫僧绝非泄露天机之人。”
叶绯霜:……
“那世子为何会梦到那些事?这也是天机吗?”
“世子行猎时被野兽所惊,又想起当日庇阳山之事,极度惊恐以致神魂不稳,又兼形魄失和,从而失常。”大师说,“此种情形十分少见,不必太过忧虑。”
床上的宁衡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见叶绯霜,他唤她:“师父?”
叶绯霜没靠近他:“是我,世子,你现在好些了吗?”
“唔,头好痛。”宁衡皱起脸,“感觉脑袋要炸开了,里边疼外边也疼。”
逸真大师问:“施主可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宁衡想了想:“没有啊,我就感觉自己睡了一觉。”
逸真大师点头,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于是不再多问,把香炉和供香收起来,装进包袱里。
一开门,最先看见的就是门口的陈宴。
逸真大师眯起眼,认真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叶绯霜,而后沉沉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走了。
璐王不明所以:“大师这啥意思?”
璐王妃:“……”
该说不说,逸真大师叹气的样子,让她想到了那些明明撮合了两个特别般配的人结果发现这俩人八字相克的倒霉媒婆。
陈宴微微蹙起眉头,问叶绯霜:“你刚和大师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