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驰在盘山公路上颠簸。
雨势渐小，半山腰的雾气渐浓。
“开慢点...”沈秋打破了沉默，抱怨道，“老子肠子都快颠出来了...”
秦宇没说话，只是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副驾驶的辛玥。
自从一小时之前秦宇告诉她真相，到现在她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外边一闪而过的黑色公路。
“你早就知道那是个假家主。”秦宇突然开口。
辛玥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知道又怎样？”
她转过头，眼中闪烁着秦宇读不懂的情绪：“看着你被冒牌货耍的团团转，不是很有趣吗？”
沈秋在后座咳嗽起来：“操...最毒妇人心...”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三人都向前倾去。前方山体滑坡挡住了大半路面，只剩一条狭窄的缝隙。
“下车。”秦宇熄火，“走上去。”
雨已经小了很多，但山雾弥漫，能见度不足十米。辛玥第一个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
“喂！”沈秋扶着车门喊，“你知道路吗就乱走？”
她的身影很快被雾气吞没。秦宇从后备箱取出登山包，扔给沈秋一根登山杖：“能走吗？”
“死不了。”沈秋龇牙咧嘴地拄着杖，“不过你真打算带她去？那口井里...”
秦宇的声音低沉：“你是在担心她，还是担心我们？”
“得！”沈秋翻个白眼，“你俩这孽缘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人沿着石阶缓慢上行，雾气中偶尔传来辛玥的脚步声，却始终看不见人影。山路越来越陡，沈秋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歇会儿...”
他瘫坐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扯开绷带看了眼，“妈的，秦海那老东西扎得真准...”
秦宇递过水壶：“还有半小时到寺庙。”
“你说...”
沈秋灌了口水，突然压低声音，“她真信了你的鬼话，会乖乖把魂印交给秦海？”
秦宇望向雾气深处：“她比谁都了解我。”
“那还跟你来？”
“因为她更恨我。或许，现在更恨。”
沈秋摇摇头，撑着膝盖站起来：“兄弟，不要去揣测一个女人的心思。”
“女人，很可怕的，小心阴沟里翻船。”
秦宇看了看一脸正经的沈秋，突然笑了：“老六，你一个对女人不感情趣的说，说出这种话，你觉得可信度会是多少？”
沈秋嗤笑：“你懂个几把，你不信，有的是人信。”
“谁呢？”
“山上的和尚！”
正说着，他突然眯起眼，“那是不是寒山寺的灯笼？”
雾中隐约透出两点红光。等他们走近，才发现是个小沙弥提着灯笼在等。
“两位施主可是秦先生和沈先生？”小沙弥合十行礼，“辛小姐已经为二位安排好了客房。”
沈秋挑眉：“哟，还挺周到。”
寺庙不大，青砖灰瓦隐在古柏之间。小沙弥带他们穿过回廊，指向两间相对的厢房：“这是二位的住处。”
秦宇皱眉：“不在一起？”
“辛小姐特意嘱咐的。”小沙弥低头道，“说二位需要...清净。”
沈秋突然凑到秦宇耳边：“小心晚上有人摸进你被窝。”
没等秦宇反应，他立刻蹿进自己房间，“晚安啊新郎官！”
秦宇黑着脸走进另一间房。屋内陈设简单，但床头竟摆着一套干净衣服——是他的尺码。桌上还有热气腾腾的姜茶和伤药。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简单处理完伤口，秦宇推开窗。雨已经停了，月光穿透云层，照在后山蜿蜒的小路上。
按照记忆，那口枯井应该在后山腰的柏树林里，距离寺庙至少两公里。
他正思索着，突然听到对面房间门口人影掠过，老六果然溜出去探路了。
该去找辛玥了。
辛玥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背影单薄得像张纸。
供桌上那个红布包裹的形状，分明是一把蝴蝶刀。
正是当年秦宇送给辛玥的生日礼物，上面镌刻着“月影”二字。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上升，模糊了观音慈悲的面容。
她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心里翻涌着这五年来所有的黑暗——那些深夜里的血腥味，那些被她亲手结束的生命，那些为秦海做下的肮脏勾当...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月光从殿顶的明瓦洒落，照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
“菩萨...”她喉咙发紧，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弟子罪孽深重...”
殿角的签筒突然无风自动，两根竹签啪嗒落在地上。辛玥颤抖着拾起来，借着长明灯的光看清签文：
【姻缘签·下下】
【镜花水月终成空，残缘孽债两相冲】
【劝君早断痴心念，莫待黄泉再相逢】
竹签在她掌心断成两截。
“求了什么？这么伤心。”
秦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辛玥猛地攥紧断签，尖锐的竹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她迅速用袖子抹了把脸才转身，却见秦宇已经蹲下身，捡起了她没注意到的第二根签。
“事业签...”他念出上面的字，“拨云见日终有时，守得...”
“还给我！”辛玥劈手夺过，胸口剧烈起伏，“谁准你看了！”
秦宇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手中带血的断签。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们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你信这个？”他指了指签筒。
“不信。”辛玥冷笑，“就像不信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那你求什么？”
“求...”她突然哽住，别过脸去，“求菩萨让我亲手杀了你。”
殿内陷入沉默，只有香烛燃烧的细微声响。
过了很久，秦宇突然从供桌上取来三支香，就着长明灯点燃，恭恭敬敬插进香炉。
“我父亲生前说过，”他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香火是人给神佛打的欠条。”
辛玥怔住了。这是秦宇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亡父。
“你欠我的，拿什么还？”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秦宇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满目雾气的脸上：“这条命，你要随时可以拿去。”
他顿了顿，“但在那之前，我必须救出我爷爷，把秦家还给他。”
“够了！”
辛玥猛地站起来，供桌上的长刀被她的衣袖带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你明明还爱着我！为什么恢复记忆之后不来找我？！告诉我真相！”
秦宇也站起身，目光坚定，缓缓开口：“辛玥，失忆的这五年，我过得很平静，很开心。”
他抬头看了看菩萨：“我不想再骗你...”
“一切都太晚了，不是吗？”
辛玥手中断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