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危…最高…逃…逃…” 它那残破的电子眼蓝光狂乱闪烁,扫描光束死死钉在窝棚门口那鬼画符般的暗红文字上,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最高危险?!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脑门!
刚摆脱巡逻队和疤脸,又撞进更恐怖的东西老巢了?!
这外城是特么的连环夺命坑吗?!
跑步机上的跑!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伤口的剧痛。我抱着濒死的小七,转身就想往迷宫般的垃圾深处扎!
但身体背叛了我。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右肩的伤口,那早已蔓延至锁骨的冰冷麻木感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无数细密的冰针,狠狠刺入我的神经!
与此同时,那股被压制许久的灼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在麻木的冰层下轰然爆发!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我喉咙里挤出!
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的血雾笼罩!
耳朵里嗡嗡作响,小七那尖锐的警报声、清洁小甲虫悉索的爬行声、甚至垃圾深处隐约的风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失血过多!加上刚才那通亡命狂奔的透支,还有这伤口的诡异爆发…身体彻底撑不住了!
我像根被砍倒的木头,双腿一软,抱着小七沉重的残骸,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窝棚门口那盏橘黄色小灯温暖而诡异的光晕,以及那块写着“最高危险”符号的木牌在视野里迅速放大,扭曲…模糊
噗通!
小七的机体压在我胸口,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生疼,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怀里那颗“生化功臣”滚落出去,撞在旁边的生物肋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只有右肩那冰火交织的炼狱,还在意识深处疯狂肆虐。
……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奇异气味,钻入我模糊的感官。
草木辛香、矿物苦涩,甚至还有一丝…血腥味的复杂气息?这气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透过皮肉,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带来一种微弱的清凉和刺痛感。
我艰难地缓慢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血色的水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光。
摇曳的…火光?
我似乎躺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
身下不再是冰冷湿滑的泥地,而是一种粗糙、但干燥的编织物(像是某种巨大的植物纤维席子)。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奇异的混合气味,浓郁得有些呛人。
我转动唯一还能控制的眼珠,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窝棚的内部。
空间不大,但被收拾得…出乎意料的“整齐”?至少相对于外城的垃圾堆而言。
墙壁依旧是拼接的金属板和生物皮革,但缝隙处被那种发黑的胶状物仔细封填过。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奇特的容器:
有打磨光滑的石罐,
有扭曲的金属桶,
还有用某种巨大生物头骨制成的器皿,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粉末、膏状物或晒干的植物根茎、昆虫肢体。
空气中那股复杂的药味,源头就是这里。
在我躺着的“床铺”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用黑色岩石垒成的火塘。
塘里燃烧着几块暗红色的、像是某种矿物燃料的碎块,散发出稳定的带着硫磺味的橘红色火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火光摇曳下,一个身影正背对着我,蹲在火塘旁忙碌着。
那身影…不高,甚至有些佝偻。
身上裹着一件用无数块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破布,有皮革、有金属丝编织物、还有某种昆虫的甲壳碎片拼接而成的、极其宽大的“袍子”,像披着一床移动的百家被。
袍子下摆拖在地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污渍。
“袍子”主人似乎没察觉到我醒了。
他(或者她?或者它?)正低着头,极其专注地摆弄着面前一个架在火塘上的…石臼?
石臼里似乎正捣着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随着每一次捣杵落下,一股更浓郁的、带着辛辣和苦涩的药味便弥漫开来。
这时,我的视线捕捉到了窝棚另一个角落里的东西——
是小七!
它的残破机体被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上,旁边散落着一些工具:
形状古怪的骨凿、磨得锋利的金属片、还有几卷颜色诡异的、像是某种生物筋膜制成的“线”。
小七的“头部”被打开了,那个破碎的球形外壳被小心地放在一边,露出里面复杂的缠绕着电线和微型元件的结构。
更让我心惊的是,它底盘那个泄露能量凝胶的接口附近,被涂抹上了一层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绿色膏状物,似乎暂时堵住了泄露?
但小七的电子眼依旧黯淡,毫无反应。
还有那个清洁工小甲虫!
它正趴在小七旁边的金属板上,背上的微型风扇叶片缓慢旋转着,两条带着毛刷的金属臂正极其认真地…清理着从石臼那边飘过来的一点药粉残渣?
这小东西,真是敬业得感人…
我的目光又落回那个捣药的佝偻身影。
他(斑)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那宽大的、由无数破布拼接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就在这时,他似乎完成了捣药。
他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从石臼里挖出一小团粘稠的、墨绿色的药膏,放在一片干净的、半透明的叶片上。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火光摇曳,映照出一张…极其诡异的脸!
那张脸上,覆盖着一个由各种细小金属零件、破碎的电路板碎片、以及某种暗沉的骨质材料强行拼合而成的…面具!
面具的“眼睛”位置,镶嵌着两颗打磨光滑、如同黑曜石般的圆形石头,反射着幽冷的火光,毫无生气。
面具的“嘴巴”位置,则是一条参差不齐的缝隙,后面隐约能看到一点暗紫色的皮肤。
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面具的额头正中,赫然烙印着一个符号——
与窝棚门口木牌上那暗红色的、如同蚯蚓爬行的诡异文字,一模一样!
“最高危险”的符号!
我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化,连呼吸都屏住了!这玩意儿…是人是鬼?
他救了我?还是把我当成了…药引子?!
面具后面,那两道毫无生气的黑曜石“目光”,穿透摇曳的火光,透过昏暗的灯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冰冷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窝棚。
只有火塘里暗红矿物块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以及清洁小甲虫那两条微型毛刷臂在金属板上摩擦发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沙沙”声,愈发衬托出这死寂的恐怖。
我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右肩的伤口在那股冰冷的压力下,灼痛和麻木感仿佛都被冻结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跑?动不了!打?拿什么打?怀里连小七都没有(它还在那边的金属板上挺尸)!怀里…怀里只有那颗滚了一路,表皮沾满蓝色粘液和污秽的“蓝薯”!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药师”当成稀有药材切片研究时——
面具后面,那条参差不齐的缝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的…吸气声?
紧接着,一个干涩、沙哑、带着奇异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缓缓响起。
他说的语言晦涩难懂,音节扭曲,像是多种语言和电子杂音的混合体。
但奇怪的是,我竟然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这理解并非来自听觉,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信息传递?
“混乱…的…炝锅…腌渍…深渊…的…腐败…归墟…的…焦糊…还有…一丝…顽强的…油烟…意志…” 那沙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我的意识上,描述着我体内味蕾碎片所散发的气息!
“如此…驳杂…又…如此…浓缩…的…‘滋味’…如同…即将…爆炸的…调味…炸弹…附着在…一具…濒临…崩溃的…生物…载体…上…”
他(它?)不仅能“看”到我体内的碎片,还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碎片内部那混乱冲突的规则气息!这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毫无生气的黑曜石“目光”,缓缓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了我右肩那狰狞的断口处。
他宽大的、由无数破布拼接的袍袖下,伸出了一只…手?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
像是几根由不同材质强行拼接而成的“工具”!
主体是某种暗沉、布满细微划痕的金属指骨结构,关节处缠绕着坚韧的、如同生物筋膜般的黑色丝线。
指尖部分则是一根是磨得极其锋利的骨质探针,一根末端镶嵌着微小的,不断旋转的透明晶体透镜!
还有一根则连接着极其纤细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金属丝线。
这只“工具手”极其稳定地悬停在我右肩断口上方几厘米处。
指尖那微小的透明晶体透镜旋转着,聚焦在断口处涂抹的老李头“炝锅封料”上。
那层暗金色的粉末此刻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流光,顽强地“焊”住伤口,阻止着内外“杂味儿”的交流。
“粗糙…但…有效…的…‘封口料’…”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评估的意味?
“蕴含…古老的…‘炝’之规则…碎片…可惜…载体…太弱…容器…破损…太甚…无法…持久…”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宣判我的死刑!
老李头给的救命粉末,在他眼里只是“粗糙有效”?还无法持久?!
那“工具手”的骨质探针微微下探,几乎要触碰到我伤口边缘焦黑的菌膜。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断口处蔓延开来,比之前那股麻木感更甚!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你…你想干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声音嘶哑地低吼出来,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沙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那毫无生气的黑曜石“目光”再次对上我的眼睛,面具下那条缝隙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兴趣?
“痛苦…恐惧…求生欲…都是…绝佳的…催化剂…” 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冰冷,“这具…濒临…解体的…容器…以及…其中…混乱…沸腾的…‘滋味’…是…罕见…的…样本…”
样本?!他果然把我当成实验材料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刚出虎穴,又入魔窟!
落到这种能看穿味蕾碎片本质的怪物手里,下场绝对比被巡逻队抓走或者被疤脸干掉凄惨百倍!
“滋…滋啦…”
角落里金属板上,小七那破碎的电子眼,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我极致的恐惧和危险!
同时,一直埋头“工作”的清洁工小甲虫,背部的微型风扇叶片也猛地加速旋转了一下!
它似乎也被这压抑的气氛惊动,停下了清理药粉的动作,背上的“芯片壳”微微转向药师的方向,像是在警惕地“观察”。
药师(斑)似乎完全不在意小七和小甲虫的微小反应。他的“工具手”收了回去,缓缓指向火塘边那片半透明叶片上盛放的墨绿色药膏。
“选择…” 那沙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通牒,“接受…我的…‘调和’…暂时…稳定…你…这具…破烂…容器…延缓…‘滋味’…的…爆炸…代价是…你体内…那块…‘核心’…碎片…”
他停顿了一下,黑曜石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我惊恐的脸。
“或者…拒绝…带着…你的…‘滋味’…和…痛苦…立刻…滚出…我的…领域…然后…在…外面的…垃圾堆里…等着…变成…一滩…被…‘回收’…的…有机…脓水…或者…被…你…体内…的…炸弹…炸成…碎末…”
他伸出一根包裹着黑色筋膜丝线的金属指骨,极其缓慢地…指向了窝棚那扇由厚重生物皮革制成的简陋门帘。
冰冷的二选一!
要么接受这诡异“药师”的治疗,代价是交出体内最危险的味蕾碎片!
要么立刻滚出去,在伤重、追兵和碎片失控的多重威胁下自生自灭!
我看着火塘里跳动的橘红色火焰,又看看叶片上那团散发着奇异药味、墨绿粘稠的“调和”药膏,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毫无声息的小七残骸,和那个托着香料、显得有些“不安”的清洁小甲虫身上。
右肩断口处,那股被“炝锅封料”强行压制的混乱能量,似乎因为我的恐惧和药师的压力,又开始蠢蠢欲动,冰与火的煎熬再次加剧。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