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宸殿内,尘埃在破顶而下的天光中浮动。
萧彻站立在废墟之上,左手拄着蒙尘的九龙天子剑,剑尖深深没入金砖。他右手的五指依旧死死扣着心口位置,指缝间渗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细密的、交织着冰晶碎末与暗红火星的诡异光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心脉深处那几缕染红的冰丝疯狂搏动,贪婪汲取着他强行苏醒带来的最后生机。
左眼冰蓝,瞳孔深处似有冰川崩塌;右眼暗红,眼底熔岩翻涌。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残破的躯壳内冲撞、撕扯,濒临崩溃的边缘。
然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那双冰火异瞳穿透残破的殿宇,无视了殿外震天的厮杀与翠绿火树的辉光,死死钉在北方天际——那里,皇陵方向的天空依旧残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暗红,如同未干的血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盘踞在地宫深处的恐怖存在,正因为宣武门前那株由苏影生机所化的翠绿火树……而变得无比狂躁!
“沈…知…微……”沙哑破碎的声音从萧彻喉间挤出。通过心口冰丝那微弱却顽固的链接,他“看”到了——皇陵地宫深处,那颗搏动着的巨大邪心中央,被暗红邪力重重包裹的冰蓝残魂火苗,正因皇宫方向传来的、源自苏影本源的磅礴生机与涤荡邪秽的意志……而剧烈地摇曳、挣扎!
那缕残魂在渴望!渴望挣脱邪心的束缚!渴望……回归!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萧彻胸腔迸发!他猛地拔起地上的天子剑!
剑身蒙尘,龙纹黯淡。但就在他握紧剑柄的刹那——
“嗡——锵!!!”
一声清越嘹亮、仿佛能涤荡九天寰宇的剑鸣,自蒙尘的剑鞘内轰然爆发!
璀璨的冰蓝与灼热的暗红光芒,如同两条纠缠咆哮的怒龙,自萧彻握剑的右臂奔涌而出,瞬间缠绕上斑驳的剑身!
九龙纹路在光芒中苏醒!冰晶在龙鳞上凝结锋锐,邪火在龙睛中点燃凶戾!整柄天子剑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宣武门前,翠绿火焰巨树的光辉之下,冷枭与残存的将士们正爆发出震天的战吼,士气如虹!
城下,靖王萧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神机弩箭被那诡异的火树熔毁,不仅摧毁了最强的攻城利器,更对大军士气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废物!”萧烈低吼,目光怨毒地扫过身旁斗篷人,“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怨淬归墟之阵的反噬?!”
斗篷人身体微颤,枯瘦的手指指向皇宫深处那道冲天的冰火光柱,声音带着惊惶:“王爷!是那柄剑!是萧彻!他醒了!而且…他体内的力量…在融合!那对翅膀…那对翅膀要出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
一声比之前更加震撼的巨响,自皇宫深处爆发!
昭宸殿的废墟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彻底掀开!一道更加凝实、更加庞大的冰火光柱冲天而起!光柱的核心,不再是模糊的巨剑虚影,而是……
一对遮天蔽日的巨大光翼!
左翼,完全由剔透的万载玄冰构成!翼展数十丈,每一根翎羽都锋利如绝世神兵,边缘切割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挥洒下漫天冰晶,所过之处,连燃烧的火焰都被瞬间冻结!
右翼,则是由粘稠翻涌的暗红邪火熔铸!翼展同样数十丈,火焰翎羽流淌如熔岩瀑布,散发出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空气在高温下扭曲蒸腾!
冰翼清寒,冻结万物!
火翼灼世,焚灭八荒!
这对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实体光翼,在皇宫上空缓缓舒展,投下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大半个内城!冰与火的极致矛盾在此刻达到了恐怖而短暂的平衡,散发出令天地都为之战栗的威压!
城上城下,数十万人,无论敌我,尽皆失声!呆呆地望着这神话般的一幕!
光翼之下,萧彻的身影悬浮在半空。天子剑斜指大地,冰火异瞳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绝对的冰冷与毁灭的疯狂。心口的剧痛已被这股超越极限的力量暂时麻痹,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正在这对光翼的每一次挥动中急速流逝!
时间…不多了!
他的目光扫过城下那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洪流,最终定格在中军大旗下,那玄甲猩袍的身影——靖王萧烈!
“叛…逆…”沙哑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随着话音——
悬于天际的冰火双翼,猛地一振!
“咻咻咻咻——!!!”
左翼之上,无数道由极致玄冰凝结而成、长达丈余的锋利冰棱,如同疾风暴雨般激射而出!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撕裂空气,铺天盖地射向城下叛军最密集的阵列!
“轰!轰!轰!轰!”
同时,右翼挥洒下粘稠如雨的暗红邪火!那火焰并非凡火,沾之即燃,蚀骨融金!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火雨,狠狠砸向叛军的攻城器械与后阵!
冰棱贯体!瞬间将冲锋的叛军连同战马冻结成僵硬的冰雕,又在后续的撞击中粉碎成漫天冰渣!
邪火焚身!被沾染的士兵发出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皮肤血肉如同蜡油般融化,顷刻间化作焦黑的枯骨!冲车云梯在火雨中熊熊燃烧,迅速扭曲坍塌!
死亡!
极寒与极热交织的死亡风暴,在瞬间席卷了叛军前锋!
哀嚎遍野,血肉成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色洪流,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蚁群,瞬间崩溃!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哭嚎着向后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不——!”萧烈目眦欲裂,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精锐在冰火地狱中灰飞烟灭!
冰火风暴肆虐的同时,北郊皇陵地宫深处。
那颗搏动到极限的巨大邪心,因皇宫方向传来的、源自萧彻冰火双翼的恐怖威压和同源力量的剧烈牵引,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暴!
“吼——!!!”
粘稠的暗红邪力如同沸腾的怒涛,疯狂冲击着祭坛的束缚!无数包裹在根须中的干尸在能量冲击下化为齑粉!
悬浮在邪心之前的沈知微本体,身体剧烈颤抖。她暗红的瞳孔深处,那点因苏影生机而短暂复燃的银芒,在邪心狂暴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她能感觉到,邪心深处那缕属于自己的冰蓝残魂,正因为萧彻力量的爆发而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啸!它在渴望挣脱!渴望回归!
“回…来…”沈知微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银鳞覆盖的手指艰难地抬起,试图引动残魂。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狂暴邪力边缘的刹那——
“嗡!”
那颗搏动的巨大邪心,猛地向内塌缩!
所有的暗红邪力、银白冰丝,连同核心处那缕挣扎的冰蓝残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强行拉扯、压缩!
瞬息之间!
一颗直径丈余、表面不断流淌着粘稠暗红邪火与银蓝冰丝、内部包裹着一点微弱冰蓝光芒的……巨大血茧,取代了搏动的心脏,悬浮在祭坛中央!
血茧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比之前邪心恐怖十倍的吸力与威压!地宫四壁的岩石在这吸力下簌簌剥落,被吸入血茧,化为滋养的养料!
沈知微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缕残魂的最后一丝联系……被血茧彻底吞噬、隔绝!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茧核心的、冰冷、贪婪、带着无尽毁灭欲的……新生意念!
那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缠绕上她的灵魂!
“呃!”沈知微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吸向那颗搏动的血茧!覆盖身体的银鳞在血茧散发的邪力侵蚀下迅速黯淡、剥落!
她暗红的瞳孔中,最后一点银芒疯狂闪烁,试图抵抗那恐怖的吸力,却如同螳臂当车!
血茧的表面,缓缓浮现出一张由邪火勾勒出的、巨大而模糊的面孔轮廓。那面孔张开由熔岩构成的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冰冷的意念直接灌入沈知微濒临崩溃的意识:
「容器…归位…」
「吾…将…完整…」
血茧的吸力骤然倍增!沈知微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扯向那张开的熔岩巨口!
昭宸殿上空,刚刚挥出毁灭一击的萧彻,身体猛地一震!冰火异瞳同时收缩!
通过心口冰丝那最后的链接,他“听”到了沈知微残魂被血茧吞噬前发出的、最后一声绝望的尖啸!更“感觉”到了……一股比血瞳更加恐怖、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意志……正在皇陵深处……诞生!
“沈…知…微!!!”
萧彻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背后巨大的冰火双翼轰然收拢,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流光,朝着北方皇陵的方向……决绝地撞去!
宣武门城头,那株守护宫门的翠绿火树,在萧彻离开的瞬间,光芒骤然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