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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的光芒泼洒在宴会厅每一个角落,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冷冽气息与女士们馥郁的香水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是顶级权势无声交锋的猎场。

沈微站在流光溢彩的香槟塔旁,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今晚的目标——顾议员。他站在人群中央,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长者的慈和笑容,正与几位同样显赫的人物谈笑风生。他微微抬起的手腕上,一枚深蓝色袖扣在灯光下偶尔闪过幽邃的光。

那袖扣…沈微的心跳微微加速。她想起“夜莺”牺牲前传递的最后信息——关于“V”的标志性物品。幽蓝,深邃,罕见。眼前这枚,其色泽和那种古老切割的独特棱角,与她记忆中在霍华德庄园密室惊鸿一瞥的那枚袖扣何其相似!这绝非巧合。她必须接近他,必须确认!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端起服务生托盘里的一杯香槟,脸上扬起无懈可击的、属于陆氏女主人的优雅微笑,仪态万方地朝顾议员所在的核心圈子走去。

“顾议员,”她的声音清亮又不失柔和,轻易地插入了谈话的间隙,“久仰您热心公益,今晚这场为失学儿童筹款的盛会,真是令人动容。”她举杯示意,目光真诚地落在顾议员脸上。

顾议员闻声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沈微,那眼神深处飞快掠过的一丝审视,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被浓厚的笑意覆盖。“陆太太太客气了,”他朗声笑道,声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轻易吸引了周围更多人的注意,“陆先生和陆太太能拨冗前来,才是对慈善事业最大的支持!陆先生呢?”他故作姿态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他那边有点公事要谈,稍后就到。”沈微从容应对,笑容不变,心却微微提起。陆凛刚刚被一个重要的国际电话绊住,此刻不在她身边,这让她独自面对这只老狐狸时,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

“哦,陆先生总是日理万机。”顾议员点点头,语气带着长辈般的赞许,随即话锋似是无意地一转,“说起来,沈小姐身上这礼服…设计真是别致,衬得人比花娇。只是这颜色…”他微微眯起眼,像在认真欣赏,“让我想起…嗯,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他的话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刻意在“不太愉快”几个字上放缓了语速。沈微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她今天特意挑选了一条月白色的长裙,简洁大方,只为低调融入。

就在这时,一阵浓郁的香水味袭来,伴随着一阵刻意的、略显尖锐的笑声。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名媛摇曳生姿地“路过”,其中一人手中端着的满满一杯红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猛地朝沈微这边倾斜。

“哎呀!”

惊呼声响起。冰凉的、带着浓重涩味的酒液,如同一条污秽的暗红色毒蛇,瞬间泼溅在沈微胸前!月白色的丝缎礼服前襟,霎时被染红了一大片,狼狈不堪地黏贴在身上,刺目得如同新鲜的伤口。

“啊!对不起对不起!”肇事的名媛夸张地捂住嘴,眼睛里却毫无歉意,只有赤裸裸的幸灾乐祸和鄙夷,“陆太太,您怎么这么不小心站在这里呀?我这裙子可是高定的,差点就…”

她的同伴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高定?人家陆太太什么没见过,还在乎你这点?不过嘛…有些人啊,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飞上枝头,骨子里还不是…”

“够了!”一个略显严厉的女声试图制止,但更多的窃窃私语如同毒蜂般嗡嗡响起。

“就是,陆太太?哼,谁知道怎么上位的…”

“花瓶罢了,离了陆总什么都不是…”

“看她那样子,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沈家都那样了…”

那些刻意压低的、充满恶意的议论,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沈微的耳朵。胸口的红酒冰凉黏腻,而一股滚烫的羞耻和愤怒却从心底直冲头顶。她站在那里,成了整个宴会厅目光的焦点,那些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嘲弄、怜悯和纯粹的恶意。她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凝固,无数道视线聚焦在她狼狈的礼服和苍白的脸上。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温热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沈微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做出防御的姿态,但随即她闻到了熟悉的、极淡的须后水味道——顾议员。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侧,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近乎圣洁的同情。他脱下自己的礼服外套,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作势要披在她被红酒玷污的肩膀上。

“年轻人莽撞,沈小姐别往心里去。”顾议员的声音温和慈祥,如同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清晰地传遍整个寂静下来的角落,“只是这身狼狈…”他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往事,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片刺目的红渍上,语气陡然变得幽深,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追忆”,“唉,看着这颜色,倒让我不由得想起…当年沈家出事时,现场那片…哎,真是触目惊心,令人扼腕啊。沈先生他…”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淬着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沈微心脏最深处那个从未愈合的伤口!十年前那个血色的雨夜,父亲倒在血泊中的惨状,母亲绝望的呼喊,空气中弥漫的浓重铁锈味…所有被她强行封锁的恐怖记忆碎片,如同被强行撕开的封印,瞬间咆哮着冲破了堤防!

“轰——”的一声巨响在沈微脑中炸开!眼前水晶吊灯的光芒剧烈晃动,扭曲成一片刺目的光斑。顾议员那张悲悯伪善的脸,在光斑中变形、狞笑。宴会厅里衣香鬓影的人群瞬间褪色、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那破败客厅里满地狼藉的猩红,是父亲死不瞑目的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顾议员那句“触目惊心”像毒蛇一样在她耳边反复嘶鸣。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剧痛和滔天的恨意!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不能倒!不能在这里倒下!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周围的空气几乎要凝滞成固体,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沈微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顾议员“悲悯”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名媛们脸上幸灾乐祸的嘲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愕和不安的窥探。

就在这片压抑得令人心脏停跳的寂静里,人群外围突然爆开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啪嚓——!”

一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高脚杯,被一只骨节分明、青筋暴起的手硬生生捏爆!透明的碎片混合着猩红的酒液和刺目的鲜血,如同炸开的血花,溅落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一股冰冷、暴戾、如同极地风暴般的气压瞬间席卷了整个角落!空气的温度骤降,离得近的几个人甚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带着惊恐和敬畏自动向两边退开。陆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他脸色铁青,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那目光不再是鹰隼般的锐利,而是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择人而噬的凶兽!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他无视所有人,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锁在沈微身上——她胸前那片刺目的红酒污渍,她苍白如纸的脸,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有她眼中那几乎要碎裂的、深不见底的痛楚和屈辱。

他看到了。

陆凛迈开长腿,每一步都带着踏碎地板的沉重力量,裹挟着毁灭一切的狂怒,径直朝着顾议员和沈微的方向冲来!他染血的手垂在身侧,鲜血混着酒液一滴滴砸落地面,开出一朵朵妖异的小花。那骇人的气势,让挡在他前面的人本能地尖叫着躲闪。

顾议员脸上那悲悯的假面具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名媛们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噤若寒蝉。

就在陆凛裹挟着雷霆之怒,即将冲到顾议员面前,那染血的拳头几乎要挥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凉、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猛地从侧面伸出,死死地按住了陆凛那只沾满鲜血和酒液、青筋虬结的小臂!

力量之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陆凛狂暴前冲的身形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硬生生阻住!他血红的、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猛地转向手臂的主人。

是沈微。

她不知何时已抬起头。脸上的苍白和脆弱并未完全褪去,那双刚刚还盛满破碎痛楚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夜荒原上点燃的、跳跃着复仇火焰的幽蓝火苗。那火焰烧尽了泪水,烧尽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玉石俱焚般的清醒与锐利。

她死死按着陆凛的手臂,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甚至隔着昂贵的西装布料陷进他的皮肉。她的目光没有看陆凛,而是越过他染血的拳头,越过脸色微变的顾议员,直直地投向那些还在疯狂闪烁、企图捕捉“陆太太失态”或“陆总为妻怒发冲冠”劲爆画面的镜头!

就在所有的闪光灯聚焦在她狼狈的前襟和苍白的脸,准备记录下这“贵妇丑闻”高潮瞬间时——

沈微的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向上弯起。

那不是强颜欢笑,不是虚与委蛇。那是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冰冷锋芒、甚至透出几分妖异艳丽的笑容,如同带血的蔷薇在寒夜中猝然绽放!

她无视胸前狼狈的红酒污渍,无视周遭所有的目光,甚至无视了身旁浑身紧绷、杀气四溢的陆凛。她的视线,如同淬了冰的利箭,精准无比地射向顾议员那张刚刚褪去悲悯、此刻显得有些僵滞的脸。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透过人群的嗡嗡低语,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也清晰地被那些贪婪的麦克风捕捉:

“顾议员,”她微微歪了歪头,笑容愈发甜美,也愈发冰冷刺骨,“您的记性…可真是好得出乎意料啊。”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清晰无比:

“连我父亲当年…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都记得这么清清楚楚?”

轰——!

这句话,比刚才顾议员的那句“触目惊心”更具毁灭性的力量!如同一颗炸弹在寂静的宴会厅里引爆!

刚才还带着看好戏心态的窃窃私语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沈微那张带着冰冷笑容的脸和顾议员瞬间变得铁青、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煞白的脸上疯狂来回扫视!

这是什么意思?!沈家灭门惨案…顾议员当年在现场?他怎么会记得沈父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无数的疑问和惊骇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闪光灯的闪烁频率瞬间达到了顶峰,如同疯狂的闪电,拼命记录着顾议员脸上那再也无法维持的、精彩纷呈的表情——震惊、愠怒、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以及被当众戳穿的狼狈!

顾议员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副精心维持的慈祥长者面具彻底碎裂!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锐利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钉在沈微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被当众扒皮的恐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厉声呵斥,想矢口否认,想用权势压人…

但沈微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

她没有再看顾议员一眼,仿佛他只是路边一颗碍眼的石子。她猛地转过身,那只一直死死按住陆凛手臂的手,此刻却主动地、坚定地滑了下去,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了陆凛那只还在滴着血的手!

十指紧扣!

掌心紧贴着陆凛掌心的温热黏腻——那是鲜血的温度。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他的手,然后猛地拉着他,转身!

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陆凛被她拉着,高大的身躯顺从地跟随她的力量。他周身那毁天灭地的暴戾气息并未完全消散,但眼底翻腾的猩红风暴,却在沈微那只冰凉小手紧握的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震惊、痛惜和某种难以言喻悸动的暗流所取代。他低头,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他的血染红了她的手,如同某种残酷而深刻的烙印。

沈微挺直了脊背,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摧残过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蔷薇。她拉着陆凛,无视周围所有惊愕、探究、恐惧的目光,无视那些几乎要闪瞎人眼的镜头,无视身后顾议员那阴冷如毒蛇的注视,踩着脚下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一步一步,朝着宴会厅那扇沉重、象征着奢华与禁锢的大门走去。

她的脚步不算快,却异常稳定。月白色的裙摆沾染着大片的暗红污渍,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如同盛开的、带血的战旗。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陆凛高大的身影沉默地护卫在她身侧,像一座为她劈开所有风雨的山岳。他那只没被握住的手依旧垂在身侧,指缝间的鲜血还在无声滴落,在地面留下一串暗红色的印记,如同一条通往深渊的指引,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闪光灯疯狂地追逐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记录下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狼狈却挺直脊背的陆太太,染血沉默如杀神的陆总,以及他们紧紧相扣、沾满彼此鲜血的手。

就在沈微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扇沉重的、雕花的宴会厅大门冰冷的黄铜把手时,她拉着陆凛的脚步,极其短暂地停顿了半秒。

没有回头。

但她的身体,微微侧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准的刀锋,扫过了顾议员僵立在原地的身影。

她的目光,极其短暂地、却无比清晰地,落在了顾议员手腕处——那枚在混乱中被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护住、在灯光下闪烁着深邃幽蓝光芒的钻石袖扣上。

那幽蓝的光芒,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诅咒,瞬间刺入她的眼底,与她记忆深处某个模糊却刻骨的影像轰然重合!

她的瞳孔,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那点异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然后,她不再停留,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外,是城市夜晚璀璨而冰冷的光河,以及铺天盖地的自由空气。

门内,是死寂的宴会厅,是无数道惊魂未定的目光,是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的顾议员,和他手腕上那枚在灯光下依旧幽幽闪烁的、象征着无尽罪恶的蓝钻袖扣。

大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的冷空气瞬间包裹了全身,吹散了宴会厅里那令人窒息的香槟、香水与恶意的混合气味。沈微挺直的脊背在踏出大门的瞬间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仿佛一直支撑着她的那根无形的钢针骤然抽离,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从脚底席卷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高跟鞋踩在空旷寂静的酒店门廊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她拉着陆凛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源泉。她的指尖冰凉,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陆凛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沉默得如同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他任由她拉着,步伐与她保持一致。那只被她紧握的、沾满鲜血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冷和颤抖,掌心传来她强自压抑却依旧明显的脉搏跳动。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指缝间凝固的鲜血在冷空气里变得黏腻。他周身那股骇人的暴戾气息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被强行压制在冰冷的表象之下,如同冰层下汹涌的熔岩。

酒店门童早已被这阵仗吓得噤若寒蝉,远远地缩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司机早已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到门廊下。保镖迅速而无声地拉开车门,垂首肃立。

沈微几乎是靠着陆凛手臂的力量,才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弯腰坐进车内柔软的真皮座椅。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亮和窥探,也仿佛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脆弱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胸前的红酒污渍冰冷黏腻地贴着皮肤,那股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陆凛手上的)混合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陆凛紧跟着坐进她身旁的位置。车门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极细微的低鸣。

他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沉沉地凝视着她。目光如同实质,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分量,一寸寸地掠过她苍白的脸颊,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的唇,最后落在她胸前那片刺目的暗红污渍上。

那污渍,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他眼底深处。

车厢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声的压抑和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微依旧闭着眼,但紧握的拳头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吐出。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带着薄茧和明显血腥味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覆上了她冰冷紧握的拳头。

那掌心粗糙的纹路和残留的黏腻血液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沈微强撑的壁垒。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了陆凛近在咫尺的视线。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了宴会厅里那种毁天灭地的狂暴,翻涌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后尚未平息的海面,深藏着滔天的怒意,却又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噬人的痛惜和某种深不见底的懊悔所覆盖。那眼神沉甸甸的,像要把她吸进去,又像在无声地确认她是否真的完好无损。

两人目光在昏暗的车厢内无声地交汇、碰撞。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沈微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委屈、愤怒、恐惧、仇恨,还有那刚刚被强行点燃的、玉石俱焚般的勇气,此刻都堵在胸口,翻腾不休。

陆凛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覆在她拳头上的手微微收紧,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却又像是在汲取她存在的真实感。然后,他微微倾身,靠近她的耳畔。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廓,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血腥的清冽气息。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裹挟着尚未散尽的暴戾余烬,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沙哑: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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