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上下来,他又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顺便问了路。
得知覃府家生意便在南边,约莫离他所在的酒馆两条街开外,极热闹的城中心。
再往南走不久,就是覃家大宅。
与之几乎比邻而建的是现如今翟太公当家做主的翟式府邸。
只是这两家大门不是对着建的,覃府与之相比坐北,大门开在北边,对着自家主要生意那一片。翟府则是建在覃家南边,大门也是同样朝北,对着覃府。
踏出门正欲摇身走,闻得身后传来一阵孩子啼哭声,南宫耀心里正纳闷,哪儿来的嘤嘤啼哭。
他扭回头却见得案上老板娘一脸无可奈何地耷拉着眼。
她无奈地朝地上一小孩正没精打采地摇着头。
只见那小男孩手此刻正双臂围在她娘亲的一条腿上,眼里朦胧的水雾聚成汪汪的眼泪流了出来,可怜得很,“娘亲,采容要出去玩,吃糖葫芦,娘亲,要吃糖葫芦~”
“你前天不才让你阿辉叔父给买过喽,”可老板娘则不畏他的眼泪攻势,直接偏过头不看他,手里也不闲着继续握笔算大账,只一副见怪不怪的口吻道:“娘告诉过你,小孩吃多了甜要害牙坏掉的,容儿别任性,娘正忙着呢,哪有空带你去玩。”
“不嘛,”采容一把坐在地上,手里不停地摇晃着老板娘的裤脚,甩着眼泪鼻涕道:“不吃甜的,容儿要去摔炮仗,要骑马背,要捏小泥人,容儿就要出去玩,出去玩~”
“唉……”老板娘很是无奈,左看右看了店里,现在刚开门也没什么生意,但待会儿也不一定。
老板出了远门,几个帮忙的小伙计也有的没来,唯一来的那个还出门购置了,她要是上集去了,店里没人看门咋行?
正此时,南宫耀打量着她的左右为难状,便从屋外折了进来,三两步立在柜台前,身子站得精神又板正,用玩笑的口气道:
“正好我也要上街去,老板娘,你看着我像不像一个可靠的人选?”
换了身衣服的南宫耀确不似方才的潦倒感,尤其他方才出手阔绰,不似缺钱的人,至于可靠嘛。
老板娘只觉得他眉眼里没什么心计的样子,应该是可靠的。
“要是公子肯带我这调皮捣蛋的孩子去上街自然是好,只是如此就怕耽误了公子你的正事儿。”
“我的事早一天晚一天都不打紧。容儿,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玩?”
南宫耀伸出一只手,面向地上的小朋友。
“要,要。”采容坐在地上,双手朝着南宫耀举着,高高兴兴地示意他来抱自己。
“好吧,那就麻烦南宫公子了。采容他淘,公子别容他胡闹便是。”
“不会,正好我还嫌一个人逛街太无趣了,多一个孩子一定有意思多了。”
南宫耀走过去将地上打滚的娃娃拉起,掂了掂重量,一举架在肩头。
小孩很懂事地坐得安分,没有胡乱抓他的眼睛耳朵,甚至还把自己的脑袋搭在他头上,南宫耀心中欢喜得不行,“乖容容,和娘亲道个别。”
“娘亲,容儿走了。”像小大人似的,采容朝娘亲嘟嘟嘴道:“容儿会想念娘亲的。”
老板娘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咯咯地戏称要把他送给南宫耀。
南宫耀听了她的话,也美滋滋地抿嘴笑,他边走边与老板娘说:“那我带容儿去了,约莫午饭前就能回来,烦请掌柜你替我提前温上一壶酒,备上一桌好菜。”
带着采容走在街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掌柜的并不是觉得他坚实可靠才把孩子放心大胆地交到他手里,从这一路上对这小家伙不停的呼唤声他也能感受一二。
“小采容,来我家吃包子啊?”“容容过来,找姐姐玩去吧。”“小采容吃不吃糖葫芦啊?”“小采容要不要折个纸老虎玩玩?”“容容来了?想不想喝碗甜甜的蜂蜜露?”
这小孩被所有人戳着摸着,他都一概不理,仿佛知道自己很可爱似的,老实地往南宫耀头上一趴,嘟嘴跟别人说:“我不要,我今天有一位帅帅的哥哥,哥哥他什么都会买给我。”
南宫耀心里那个美,给他买了一堆糖人,糖串给他,还有瓷笛,彩纸什么的恨不得塞满小孩的每个小指缝。
直到小家伙说拿不下了,南宫耀才作罢。
转头替自己顺路买了几个有趣的漂亮小玩意儿。又把小孩拿不下的拨浪鼓和自己买的一堆彩色玻璃小球一同揣进兜里。
路过有人牵着骡子,他又过去把采容放在人家骡子背上,小家伙欢喜得不行,调皮地冲他做着鬼脸,周围的一群大人见到都笑开了花。
二人一边转悠一边朝着大致的方位走,一刻钟须臾,南宫耀的眼前便是一片热闹非凡的面市。
数不清的店家贩摊正此时热气腾腾地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面卷儿、馒头、羊肉热面一应俱全。
有些招牌上写着“天下第一大”,南宫耀凑过去发现是个普通的蒸笼,但是蒸笼里揭开却是个比他头还大的包子。奇形怪状的都有,面香扑鼻,个大饱满没有丝毫塌陷。
或是一巨大碗里面只有一根一拃宽的面条,面条一扽估计少说得有两尺长。
南宫耀心想这要是吃了,他能三天吃不下其他东西。
蒸包子的蒸笼里放的是各色各样的纱布,上面绣着奇特的花鸟鱼兽。
他瞧着新奇,就伸头去瞅来瞅去,包子老板便招呼道:“公子,来一个?”
望着巨无霸包子,他连连摆手,但又觉得盯着人包子看确实不妥,便替小孩要了份看上去硬邦邦的小小一块甜糕。
自己又退而求其次买个糯叽叽的小软包子含在嘴里,两人才闻着香味一路蹿了出去。
走了不知多久,牵手里的小娃娃许是困倦了,吧嗒着小腿都有些迈不动了似的一走一停,手里却还攥着一根长长小彩线飘在地上。
南宫耀低头一瞧,小孩左右是走不动了,低着头也不肯看路边渐稀的摊贩,他索性蹲下去把采容一把抱在怀里。
小小的一团不哭不闹,往他肩上双手一勾,趴得安稳便要睡去。
他的步子走缓了些,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嘴里哼着小曲:“花儿朵儿静悄悄,我的好儿快睡觉,我给娃娃去炊米,小儿吃完长高高。”
南宫耀记忆里的词是“娘给娃娃去炊米”,他听别人唱过这首童谣,可记忆里没有人唱给他听。
经他这么一唱,小家伙睡得更安稳了,小手也不使力抓着他的胳膊了,南宫耀心里也宁静了。
哈喇子什么时候流在他肩上形成了痕迹,他都浑然不知。
临近隅中的阳光暖暖的,照在采容的脸上红扑扑的,南宫耀也有些热了,便停下来翻了袖襟,露出手腕。
他把采容往上掂了掂,把小家伙的脑袋转了个方向,细心地替他遮着脸上的阳光。
害怕日头更盛了,他只打听了覃府的大致方位,隐约见到不远处那片刷的红顶青瓦的府邸,便站在树荫处,挥手招呼来路边的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