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殿下走远了。”
跳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槛儿收回视线侧身,对上跳珠忍笑的眼神。
“笑什么?”
槛儿往回走,随口问。
跳珠提着灯笼,藏不住笑意地很小声道:“主子对殿下真是有心。”
以往送殿下要么送到厢房门口,要么院门口,今儿殿下当差第一天,主子就把人送到了西六院门口。
讲究的呢。
跳珠没细说,但槛儿听明白了。
她不禁失笑。
要抓牢太子的宠爱单靠侍寝怎么够。
该有的心当然要有。
而她享受了他带给她的荣华,自然要做好分内之事,时不时回馈一二言行上的体贴关怀就包括其中。
若是既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不愿付出,那不是纯粹把人当冤大头?
寻常男人或许还会单纯为美色所惑,为此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对方。
太子就算了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容不得她掉以轻心。
再者上辈子太子登基她便送了他很长一段路,他也像刚刚那样叫她回去。
大概是一种执拗?
槛儿莫名就是想纪念这种“第一次”。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不能给跳珠说的,甚至连瑛姑姑都不能告诉。
她要让太子感受到她的用心,首先就得能瞒过自己人,甚至瞒过自己。
今天请安可以晚去一刻钟。
槛儿回去后不疾不徐地梳妆。
收拾好,听喜雨说昨晚太子在书房待了一刻钟,貌似看了她临摹的字。
见还有时间,槛儿就在出门前进了书房一趟,然后她便在第一张字下面看到了太子铁画银钩的字迹。
——勤习如斯,笔力渐增,可喜。
附:笔墨事贵有恒。
“咱们主子可真是不得了,有殿下这么一位厉害的夫子,怕是再过不久瑛姑姑这位先生都要教不了了。”
跳珠大着胆子打趣道。
瑛姑姑摇头笑:“我就只是个半桶水,哪当得起什么先生,殿下这样满腹经纶又诲人不倦的才叫先生呢!”
这是实话,但也是在拍马屁。
槛儿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昨晚太子坐在书案前,给她批阅描红的画面。
一时没忍住,笑了。
.
元隆帝点的四个禁军在东宫门口候着,这四人都是御前精锐,日常和其他禁军一起负责元隆帝的护卫。
见太子出来,四人恭敬地行了礼。
骆峋对海顺简单交代两句,带着人走了。
海顺瞅着自家殿下越走越远的身影,瞅着瞅着,突然抹起了眼泪。
一旁的袁宝:“……”
袁宝不是很能理解:“您哭啥啊?殿下是去当差,又不是不回来……啊!”
后脑勺狠挨了一巴掌。
袁宝发出一声惨嚎。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海顺红着眼眶,没好气地斥道,就是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哭腔,听着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儿。
袁宝轻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子,还是不明白:“所以干爹您哭啥啊?殿下不是到点儿就下值回来了吗?”
夏季六部官员通常酉时初下值,遇上紧急事件另说,冬天如果衙署没啥要紧事,一般申时过半就能散值。
都能赶回来用晚膳呢。
“你知道个屁!”
海顺拭拭眼角,太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还巴巴儿望着那个方向。
殿下刚被封为储君的时候他就到跟前儿伺候了,那时候他都才十四岁。
一晃眼都十七年了。
他啥时候离开过他们家殿下整整一天啊,之前去六部观摩他都跟着。
正式当差殿下却不让他跟了!
唉。
孩子长大了。
海总管吸吸鼻子,又往太子离开的方向望了两眼才终于折身回东宫。
殿下把看家的任务交给他。
他可得把这差给当好了。
骆峋领着四名禁军穿过条条宫道,抵达了六部衙署所在的千步廊广场。
千步廊广场乃中央官署所在之地,属皇城内范畴,位于承天门和大靖门之间。
正中间一条帝王御道,除了刑部是和都察院、大理寺坐落在御道的西侧。
其他五部都位于御道东侧,和鸿胪寺、钦天监以及太医院等官署挨在一起。
正值点卯的时候。
广场的御道不能走,来上值的大小官员要么沿御道两侧往各自的衙署走,要么从别处的小道穿来穿去。
总之都行色匆匆。
有相互交谈的也都把声音压得极低。
今日没什么大事,五品及以上的官员下朝亦下得早,骆峋刚从承天门出来便有官员追上来向他问安。
骆峋免了几人的礼。
“即日起孤与诸位大人同在衙署当差,当值期间诸位视孤作寻常同僚即可,无需过多礼节,以免耽误正事。”
礼部尚书韩循,刑部尚书周敏礼,以及工部尚书许仲谦,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
熟知太子的秉性。
知晓他此番话并非做样子,而是真心不想他们因为他的到来耽误正事。
于是三人齐声道是。
他们身后的几位侍郎,郎中也跟着附和。
骆峋让他们自行到各自的衙署点卯,他则与工部尚书许仲谦,和工部左右两位侍郎一道往工部衙署行去。
路上不少人此前并没有机会见到太子,但大伙儿都认得太子身上规制下帝一等的着装和龙纹配饰。
众人不禁纷纷垂首见礼。
到了工部,四名禁军自觉站到门口两侧。
其中一名不忘将手中的八角乌木描金雕漆的小提盒,呈递到太子面前。
这是槛儿叫膳房替太子准备的糕点小菜,盒子是特制的,底层搁的有冰。
禁军负责太子爷的安全,要警惕周遭,往这儿一站就是一天,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拎着盒子站门口吧。
许仲谦早年给太子上过课。
知道这样的事历来都是海顺或其他小太监做,太子殿下本人拎东西。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今亲眼目睹。
许仲谦很是惊讶。
没想到太子瞧着这般尊贵不凡的人,来当差居然还记得带这么个小食盒。
大概是海总管帮忙准备的吧,想不到太子还挺听得进海公公的话。
就是不知道里头装的啥。
许仲谦摸摸山羊胡,看似若无其事,实则眼神往小提盒上瞄一眼,再瞄一眼。
骆峋:“……”
骆峋假装没看见,面无表情地提着在他手中堪比玩具的小食盒迈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