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顾府内院。
顾嫣然正半倚在绣榻上,一袭素白的中衣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发髻也松散的垂落在肩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周遭侍奉的丫鬟全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到了她。
送走太医后,李氏来到床前,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嫣儿,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不能再忧思过度,得打起精神来,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将来正好可以继承你爹的衣钵。”
“母亲!”顾嫣然潸然泪下,“是女儿不孝,连累了你和父亲,如今齐彻遭此大难,女儿不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爹,日后长大了也要被人指指点点,终身活在阴影之下……”
看着顾嫣然伤心难过的样子,李氏心痛难当。紧握着她的手,语气坚定:“不会的,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留在顾府,继续做顾家的大小姐,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我和你父亲为你攒下的嫁妆,也足够你们母子将来一生无忧了。”
“可是……母亲……”顾嫣然哽咽出声,一时间感动的无以复加。
对于李氏,她心里又何尝不愧疚?
可若她不这么说,又怎么能逼着李氏把公主请过来,然后当面替齐彻求情,希望公主能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放齐彻一马。
至于她为何要救齐彻,难道是因为她对齐彻余情未了,不忍他在大牢里度过此生吗?
错!
是因为齐彻威胁了她啊!
昨日,她去天牢里看望齐彻的时候,他说了,若不能想办法将他从牢里救出来,他就要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是顾家大小姐。
若是失去了顾家小姐这层身份品章,再加上她还怀着一个重犯的孩子,可想而知,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因此,顾嫣然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上演一出苦肉计。逼着自己喝下堕胎药,但量却不多,根本不足以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但却能很好的吓唬一番李氏。
李氏心疼她,果真上当,派人去传信给楚青鸾,请求她来顾府一见。
只要楚青鸾肯来,那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而就在这时,府中下人来报。
“启禀夫人,昭阳公主来了,此刻正侯在花厅。”
顾嫣然听闻,心中一喜,说着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李氏一把摁住:
“你先躺下好好休息,我去见公主……”
“不!母亲,女儿同您一同前去。”顾嫣然语气坚决。
既然要求情,自然要做出最凄惨的样子,否则,何以能打动公主?
李氏拗不过,最后只得吩咐丫鬟给她罩上一件披风,母女二人很快相携出了内院。
“公主恕罪,实在是嫣然她身子不便,劳您久等了!”一见面,李氏就朝着楚青鸾行了一个大礼,并解释道。
“顾夫人不必多礼。”楚青鸾目光淡淡的扫过身后的孤嫣然,“本宫听闻顾小姐身体不适,特来看望。”
李氏眼眶一红,突然重重的跪下:“臣妇自知此举冒昧,可臣妇只想恳请殿下开恩,嫣然她……为了腹中胎儿,已经三日未进汤药了。
臣妇膝下就嫣然这一个孩子,若她去了,臣妇也无颜苟活在这世上。”
顾嫣然也适时的捂着小腹,泪水簌簌而下:“母亲别这样……是女儿不孝……”
说着,她抬起头,眼泪婆娑的看着楚青鸾:“殿下,臣女知道齐彻他罪该万死,可孩子……他是无辜的啊,恳请殿下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齐彻,给臣女一条活路吧!”
楚青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嫣然。
虽说是做戏,但这憔悴的模样倒也不似全然伪装。
她缓步逼近,声音带着几分压迫:“顾小姐既有了身孕,为何不肯服药?”
“我……”顾嫣然咬破嘴唇,一滴鲜血落在她雪白的披风上,“一想到孩子出生就再也见不到父亲,这药……我如何咽得下去……”
李氏闻言痛哭;“殿下!嫣然是臣妇唯一的骨血啊!您就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饶了齐彻一命吧!”
说完,她突然重重的磕头在青石板上,很快额头染上了血迹。
“臣妇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齐彻出狱!”
身后,跟随楚青鸾而来的知夏见到这一幕,心头突然泛起一股尖锐的疼痛。
她似不受控制一般,上前迈出一步,道:
“顾夫人这般作践自己,可曾想过值不值得?”
李氏闻言抬头,正要斥责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却在看清知夏的面容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只因知夏鼻翼上方那颗痣,竟与她年轻时一模一样。
“你……”李氏嘴唇颤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知夏,身体像是感受到某种召唤一般。
知夏却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痛楚:“夫人可知惯子如杀子?顾小姐今日能为了个负心汉逼迫你磕头求情,明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把你推入火坑!”
顾嫣然闻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知夏:“住口!你什么都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近乎失控,若是仔细听,能发现隐隐的颤抖。
方才这一幕,差点吓的顾嫣然当场失控。
只因李氏在看向知夏的眼神时,她本能的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因此,她下意识的就想打断李氏的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李氏从方才的状态中给拉回来。
楚青鸾也敏锐的注意到李氏反常的举动,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这么一看,还真别说,知夏的眉眼,和李氏还真就有些相似。
只不过大千世界,相似之人又何其多,或许这也只是巧合罢了。
楚青鸾眸色微深,朝着知夏吩咐道:“知夏,不得无礼。”
知夏这才惊觉失态,忙退到一旁。
李氏却恍若未闻,目光依旧落在知夏的身上,突然道:“姑娘可是陇西人士?”
李氏出身于陇西李氏家族,是二房的嫡女,年轻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后来在嫁给顾霆远之后,远离故土,又水土不服,整个孕期都不好受,顾霆远想了许多法子来缓解,都不见效,于是,只好暂时将李氏送回娘家陇西待产。
李氏在回到陇西之后,果真身体情况好了许多,没再发作。
后来,李氏在即将临盆之际,恰逢皇觉寺的法海大师开坛讲经,机会难得,于是便乘坐马车前去听取真经。
谁料就在那天晚上,她竟腹痛发作,被诊断出难产。
最终,在全寺所有僧人的诵经声中,她生下了一个女婴,正是如今的顾嫣然。经此一事,李氏身体遭受了重创,再也不能怀有身孕,于是便做主,又给顾霆远纳了两房妾室。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家还是没能再生出个一儿半女,好不容易之前有个柳姨娘有了身孕,结果还不足三月,就又小产了。
所以,李氏和顾霆远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顾嫣然身上,因此哪怕知道齐彻并不适合顾家,也选择义无反顾支持顾嫣然的选择,并给了一笔丰厚的陪嫁。
“夫人说笑了,奴婢自小就生在京城,从未去过踏足过陇西。”
李氏听完知夏的话,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