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夫人被叫上堂时,脸上竟是不可置信之色。
她虽震怒安排之人未成事,但这并不妨碍她要让楚家丫头声名尽毁。
毕竟楚国公府为了一个护卫这般大张旗鼓,只要稍微文章便能让人信以为真。
可万万没想到,她刚准备让府里的人去外头将此事传播出去,便被京兆府的人押到了堂前。
连同一起的,还有余常。
余常这几日都在府中养伤,时至今日他都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突然无法人事。
想了无数法子,用尽了各种偏方都无济于事。
看着二人上堂,包青云手中惊堂木再度拍下:“楚昭宁,你想要状告之人皆以上堂,便将所告之事重诉一遍罢。”
“是。”楚昭宁看都没看跪在自己旁边的余家祖孙二人,声音带着几分清泠泠的,将方才说的话又重申了一遍。
话音刚落,余老夫人顿时白了脸,又羞又怒道:“楚丫头,老身邀你赏花,你不顾楚余两家婚约之事便罢,为何还要如此攀咬?你若是因我余家如今势微,只有孤儿寡母在京城门楣,不愿与我余家接亲直接退婚便是,何故如此折辱?”
说着,余老夫人转头看向包青云,“还请府尹大人明察秋毫!”
楚昭宁两世为人,必谁都清楚余家老夫人是怎样一个人,故而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也是丝毫不意外。
但让她意外的是,府门口的百姓居然丝毫不相信余老夫人的说辞。
“什么攀咬?县主她可是有人证的,你这老泼妇,不仅坏,还狡诈!”
“就是,你看看你孙子,都心虚得头都抬不起来,你倒是很会说假话!”
“我记得以前的余家很是清正,余老太师在世时也很受爱戴,说什么你们余家势微,要我看啊,你们这根本就是没有好好听余老太师的话,才导致余家落败,你们祖孙才是余家的罪人!”
……
言语之犀利,语气之激昂,像是一记又一记重锤砸在了余老夫人和余常的心里。
余老夫人高傲了一辈子,何曾被人这般骂过,还是如此粗鄙不堪的侮辱之词。
余常就更是愤怒至极。
可他哪里是什么心虚不敢抬头,他是因为这几日寻法子救那玩意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导致精疲力尽了啊!
“你们,你们休要胡言乱语!”余老夫人顾不上体面,急得直接对外面的百信吼道。
“我余家清清白白,分明就是她楚昭宁自己心里有鬼!别以为老身不知,她一个县主,为了一个卑贱的护卫,不惜花重金,动用国公府所有人力连夜在京城求取那价值连城的千年血参!”
“老身且问你们,一个区区奴仆,你们有谁愿意如此大费周章?”
这句话一问出来,原本沸反盈天的声音还真就安静了一瞬。
余老夫人眼睛一亮,立马就明白自己说的话又效果了,冷笑一声道:“这哪里是救什么下人,这分明就是救自己的情郎!”
百姓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余老夫人。
余老夫人得意地勾了勾唇角,信心十足地转过身去。
她有绝对的把握,自己方才那番话,能够让这群愚昧无知的刁民立马将矛头和话柄对准楚昭宁。
仅此一事,楚昭宁便彻底毁了。
如此,也不枉费她辛苦走上这一趟。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局势竟与她所料想的截然不同。
“我的老天爷,这世上怎会有这么恶毒的妇人?”
“就是,自己做不出来,还觉得县主善待下人就是有私心?按照你这么说,日后主子就一点都不能对下人好了呗?”
“好一个歹毒的老妖婆,她这哪里是只想害县主啊,她这分明就是要断我们这些苦命人的活路!她今日这番说辞出去,谁还敢当善人?”
……
激烈地议论声,让整个府衙都在顷刻之间沦陷,便是有衙役的阻拦都无济于事。
包青云听着外面百姓们的言语,也是在瞬间黑了脸。
他肤色本就生得黑,如今一看,更是威严冷肃。
余氏嘴角颤抖,身子打颤,某个瞬间几乎支撑不住。
怎会有如此难以驯化的刁民,居然,居然如此冥顽不灵不知好歹?
若说现场唯一还算冷静之人,便是楚昭宁了。
楚昭宁看着外面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心里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庆幸与感激。
她庆幸自己重生后所做的每一件事。
就像破贵女案,她原意是不想再让萧墨得取功劳,可却也实打实的救了那些可怜的女子;
在庆封宴上说的那番话,她不仅仅是想为自己正名,也是想要给不幸之人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她从未想过,她所做之事,是否会给她带来什么回馈。
可偏偏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
上辈子,余老夫人也用了同样的言语羞辱她,坏她名声,明明也是子虚乌有之事,可在短短半日之内,这些话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人人信以为真。
而这辈子,这些百姓却是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自己。
这便是因为她先前所做之事,让众人觉得她不会是余老夫人口中所言之人。
她感激百姓们的仗义执言,却也隐隐感受到了不安。
两辈子,她太知晓言语的利害。
深吸一口气,楚昭宁转头看向屋外百姓:深深朝众人鞠了一躬。
“多谢诸位父老乡亲的仗义执言,天地理法自在人心,但律法之事,亦讲证据,今日之事,昭宁只想请府尹大人给个公正的判决,桃花宴之事真相如何,当日还有众多夫人亲眼所见,譬如冯家老夫人,再譬如孙家少夫人,只消请她们前来,便能知晓真相。”
包青云拧着眉头,原本还担心迫于百姓的压力,今日这堂怕是要升不下去,却没想到会从楚昭宁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这不禁让他对眼前的女子发自内心生出了一股敬佩。
“好。”包青云重重地将惊堂木拍在桌上,威严地看向余家祖孙:“楚家所言,皆有人证,这里更有你余家买凶的物证,你们若是拿不出证据证明你们无罪,今日之事便是你们祖孙二人蓄意谋害,按照大雍律法,买凶杀人者将被……”
“不,不!老身招,老身招认!”就在包青云准备说出接下来的话时,余老夫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想要杀害县主的,并非是老身与孙儿,而是老身的二儿媳妇,她因在桃花宴上与县主发生了口角,这才想出了这么一出戏,不仅想要毁了县主清白,之后见事不成,还想杀害县主。对于此事,老身一开始并不知情,是回到府里,那二儿媳惶恐不安,才与老身道出实情。”
“老身念及亲情,这才隐瞒不报,老身认这包庇之罪,可若说老身想要杀害县主,害县主清白,那是万万没有的事啊,大人!”
余老夫人说完,脑袋重重往地上一磕。
众人都被这惊天反转给惊住了,便是包青云也定定地看着余氏。
楚昭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余老夫人出自功勋世家,自小便是被当作高门主母养大,自然是知晓大雍律法为何。
她方才那招,不过是为了保下自己和余常,将儿媳孙氏推出来当替罪羊罢了。
或许孙氏无辜,但罪魁祸首怎能逍遥法外?
这一回,她不想再放过两世都害自己的人了。
包青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得一阵错愕,下意识去看楚昭宁。
却见她竟不知何时闭上了眸子。
就在包青云准备开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响亮且清脆的声音。
“大人,民女有证据,证明这余老夫人在撒谎!”
楚昭宁眸子猛地睁开。
她等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