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自然便是虔心僧。”
“这一类则基本上便是那群大德高僧了,以纯粹信仰和精进修行为核心的僧人,强调内心的虔诚。”
“可以说,他们比任何人都相信佛,却也比任何人都不相信佛。”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佛有三千相,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
“佛陀法身无相无色,是为真佛。”
“他们信佛,也在求佛、成佛。”
“这一类僧,我倒是听说过几位,却没怎么见过。”
刘夏子介绍到此处,眉头挑了挑,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一种关于佛门僧众的分类说法,大多数僧人其实都并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什么僧类。”
“富贵僧也好,虔心僧也罢,都不过是为了生活。”
实际上,大多数僧人都没有达到足以被规划到这三类僧人的标准之中。
这其中,最容易达成的反而是富贵僧。
只要有钱,追求富贵,便算是一位富贵僧了。
至于其余二类,能践行者可谓是少之又少。
“如此说来,那位慧通以及慧通背后的方丈一脉,应该就是所谓的虔心僧一类,而这个普信和尚以及他的背后势力,多半就是富贵僧了?”
莫明空聪慧过人,三言两语间,便已经理清了这寺庙内的矛盾关系。
“这悬山寺内的矛盾,岂不正是富贵僧与虔心僧争权夺势?”
“不!”
刘夏子表情略显严肃,他脑海中思索着离去的普信和尚那臃肿的身材,声音有些阴沉的说道:“殿下,这其中的事情,可能并非那么简单。”
“最起码,不是富贵僧与虔心僧争权夺势那么简单。”
……
暮色四合。
斋饭虽简,却格外精致。
素炒时蔬青翠欲滴,豆腐羹滑嫩如脂,连最普通的白米饭都带着淡淡的松木清香。
也不知是因他们是贵客才得以享用这般美味佳肴,还是这悬山寺僧人日常吃的便是这些。
“这素斋……”
莫明空夹起一片香菇,“倒是比中午在镇上醉仙楼吃的八宝鸭还要让人回味一些。”
他刻意将话题扯远,眼角余光却瞥见刘夏子握着茶盏的指节已然发白。
江河默不作声地添了半盏清茶。
厢房内谈论的话题,并未说完。
因为刘夏子说什么也不愿再接着说下去。
只说什么,他只希望若真的是争权夺势那么简单就好了。
江河与莫明空见状,也没有追问,反正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钟鼓声穿透暮色传来,有些奇怪的让江河内心升起一抹不祥。
鼓声沉郁如闷雷,钟鸣嘶哑似哀泣。
与正午时分,那敲钟之人明显非是一人。
“那慧通和尚曾说,晚斋过后,可前往大雄宝殿,殿下,我们要去吗?”
“去,自然是要去的。”
慧通和尚的话犹在耳畔,江河一行人用过斋饭,便随着引路沙弥向大雄宝殿行去。
路上先是回到那天王殿,从天王殿中向后走,便是大雄宝殿。
晚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诵经声交织成奇妙的梵音。
大雄宝殿前已聚集了不少香客。
殿内烛火通明,僧人们身着赭黄色海青(僧衣),正齐声诵念《般若心经》。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这群僧人念诵的乃是佛门经典《般若心经》。”
刘夏子在一旁暗暗低语。
般若心经,最适晨课暮诵、为众生祈福、超度亡灵、静心止妄。
……
诵经声渐渐停歇,檀香的氤氲在殿内缓缓流动。
大部分僧人鱼贯而出,只余下几位年长僧人与年轻僧人。
正中那位披着锦红袈裟的老和尚尤为醒目,慈眉善目,正与其余几位僧人相谈甚欢。
香客们依次上前礼拜。
江河等人却不急于近前,而是沿着回廊细细打量。
“这寺庙……”
刘夏子摸着下巴,指尖掠过一根朱漆未褪的廊柱,“倒像是刚建成不久。”
江河微微点头,“香火鼎盛自然要修葺一新。你看那功德箱里,怕是连铜钱都塞不下了。”
这一圈下来,别的倒是没什么发现。
只是看其建筑,倒是颇为新颖。
不像是百年寺庙,反而是最近几年时常翻修。
不过想到寺庙每年单只是香火钱便是一大笔进账,江河几人也没把这点看重。
“走吧,那群香客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此时天色渐渐昏沉,香客也都陆续朝着寺外走去。
三人刚迈过正殿门槛,一道绛红色的身影如落叶般无声飘至。
那僧人约莫五十出头,身形清癯似竹,眉心一道竖纹如刀刻般深邃。
他双手合十时,腕间一串紫檀佛珠泛着幽光。
“阿弥陀佛,老衲德生,添为悬山寺方丈,见过十八皇子殿下、江公子、刘公子。”
声音不疾不徐,却似暮鼓晨钟般在殿前回响。
“您是方丈,那他是谁?”
莫明空闻言一怔,下意识望向殿内,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僧仍端坐蒲团之上,与其余几位僧人谈经论佛。
德生方丈顺着莫明空所指望去,唇角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那位是敝寺的圆法法师,佛法高深,不善武道。”
“且随老衲来吧。”
德生大师对着江河几人施了一礼,转身朝着大雄宝殿后的法堂走去。
“敢问几位贵客来此的目的所为何事?”
行进途中,德生大师问道。
“今日乃是本宫母妃生辰,本宫听闻悬山寺香火鼎盛,故而特意来悬山寺礼佛,为母妃祈福。”
莫明空表情适时露出一抹柔情。
虽然青州城内同样也有一家香火更为鼎盛的寺庙,但不妨碍他一片拳拳孝敬之心,大老远的跑到大凉山这边。
德生大师表情微微动容,他停下来,对着莫明空行了一礼,“殿下一片赤子纯孝之心,想来远在京城的娘娘一定也会同样牵挂殿下。”
甭管这位殿下到底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最起码表面上的这个目的,是值得他动容的。
“大师说笑了。”
“不说笑,世间能有几人时刻保持纯孝之心呢?”
“殿下此刻能保持,也算是难得。”
“大师,敢问您在这悬山寺任职几年时间了?”
刘夏子忽然问出一个无头无尾的问题,“应该是不超过五年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