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选择拒绝的权力吗?”
江河从沉默中艰难地挣脱出来,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却变得幽冷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与无奈。
“你没有!”
王锦的回答很直接,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你的身份的确很特殊,但还并没有特殊到陛下为你而专门将咱家下诏的地步。”
“因而,咱家若是对你动了杀念,你就是必死无疑!”
毫无疑问,王锦那双狭长的眼眸中,此刻已然升起了浓郁的杀意。
他的确记得那种眼神,毕竟那两个人——
不论是当今陛下,还是那位选择待在藏书阁内的吉公公,他们的内心都无比的深沉,心思如同深渊般难以捉摸。
做事更是几乎不择手段,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还有些器量狭小。
对于自己有威胁的事情或是人,或许当下碍于某些原因不能对其动手。
但之后,等到实力足够,亦或是等条件满足。
就必然会像拔除眼中钉、肉中刺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剔除这个威胁。
哪怕在这时,这种威胁已然算不上威胁。
王锦心中如同明镜一般,知晓他已然威胁到了江河。
虽然江河的资质只有二等,但不能排除有江河实力凌驾于他之上的可能。
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江河,铲除后患了吗?
若是换作平常,或许的确如此。
但此刻,王锦心中反而起了爱才之心。
更何况,他不仅有信心消除江河对他的敌意,更有信心江河至少十年内都对自己产生不了威胁。
至于十年后……
到时若是这小子还是那般鹰顾狼视、反复无常,大可直接杀之。
只当他自己当时瞎了眼,看错了人。
而现在的话,一位对自己未来大有帮助的义子。
和一个杀死后,可能恶了全体皇子伴读关系的莽撞行径。
哪一个更好,王锦还是分得清的。
当然,若江河真的不同意,他也只能想办法。
不至于直接杀死江河,但间接杀了江河,让江河彻底失去利用价值,却是他完全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义父,您有啥子见面礼给儿子吗?”
江河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动作干脆利落,语气更是无比轻车熟路,好似他早已习惯了这般逢迎。
“说实话,儿子见到您的第一眼,可跟见到至亲的父母一样打心眼里就觉得亲切,儿子恨不得在您的膝下为您养老送终啊!”
王锦看着面前面不改色、恨不得当场表现孝道、嚎啕大哭的江河,眨了眨眼睛,嘴角忍不住的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因江河直接下跪而停在半空的右手,更是不禁的颤抖着,仿佛因江河的表现,内心产生了剧烈的震荡。
这小子……
好生不要脸!
王锦立于原地,心中蓦地泛起一丝悔意。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说出那番认义子的话。
“起……起来吧,你倒是直接了当。”
王锦的声音略显低沉,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喟叹。
他本以为江河至少会再挣扎个一两炷香的时间。
或许会有犹豫,或许会有推托。
却没想到江河会同意的如此干脆利落。
江河闻言,轻快地起身。
脸上挂着笑嘻嘻的的神情,双手一拱,肆意而又洒脱:
“义父,直截了当不挺好的吗?总不能让我先吃一些苦头后,再选择答应吧。”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可他此刻是拜义父,这一跪,倒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之前不太愿意拜义父……
既然此事在所难免,那么拜一位义父又有何妨?
反正他也并非某位反复无常的三家性……
呸,三姓家奴!
更何况,这位王公公,可是在宫内权势滔天的大太监。
得了这层靠山,以后他还用怕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即便是那些皇子在他面前,说不得也要给他一份薄面。
没错,就在刚才沉默思考的一瞬间,江河便已然想好了。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彻底接受。
喊义父就喊义父吧,反正这辈子他还没喊过义父呢。
好歹咱也能像那威风八面的高衙内一般,在这世间潇洒走一回。
欺男霸女虽不可取,但至少也能有几分底气和派头!
当然,归根到底,还是利益当头,成为王锦的义子,能为江河带来极大的利益。
这是江河选择同意的一个重要原因。
虽然他不同意没什么用!
看着这般死皮赖脸、却又透着几分机灵劲儿的江河,王锦只觉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处可使的郁气,好似有一团乱麻堵在胸口。
他摆了摆手,声音严肃:
“既然你选择成为咱家的义子,那有些事情,你就不可避免的需要承担。”
江河颔首,面色一变,语气慎重的拱手道:
“儿子知晓!”
“嗯……你真的没在刚才说的经历中有所隐瞒?”
王锦又问道。
“没有!”
江河的回答斩钉截铁。
最起码在江河现在能看得到的原身记忆里,没有任何的异常。
“义父,到底陛下看重江氏一族哪一点了?”
“这个……估计要等到你之后回到青州自己去探索了。”
王锦没有直言。
那件事情,整个皇室知晓的,也就当今陛下,以及他们这两三位宫内的紫袍太监。
至于他是红袍太监,王锦并不是时常穿红袍,那身红袍太惹人注目了。
也只有在处理司礼监的重大事宜时,他才会用得到。
“什么意思?”
这位义父说的话,怎么有种江河即将出发前往青州的感觉?
“等陛下生辰那天,你就知晓了。”
什么意思?
王锦并没有选择回答江河的问题,他缓缓抬头,目光望向那不知何时银装大亮的夜色。
月光如银纱般洒下,给整个院落铺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
“明日,你是要去领取俸禄的对吧。”
王锦突然再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无比的清晰。
“义父,您记性真好!”
江河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疑惑,脸上挤出一抹嬉笑,恭敬地应道。
“明日来司礼监时,直接让司礼监的值班太监向我通禀一声。”
王锦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去。
既然认了义子,那就要好生检验一下这位义子的实力。
当然,不仅仅是检验,还有指导。
还有……
他也要确定这小子的实力是否一直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见面礼,也要等明天才能给。
而看着王锦离去的背影,江河先是无比尊敬的俯身行礼。
深深的一拜后,他才缓缓起身,看着空无一人的院落。
脸上的嬉笑笑容仿佛被刻在脸上一样,没有消失。
只是嘴角的弧度微动着,表明了他此时内心情绪波动的极为复杂。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抬头往上仰了仰,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微笑着的嘴角噙着一抹冷意。
“义父么……”
他暗自啧了一声,“希望不会是一件坏事!”
认了一个义父,倒是没什么!
早在之前选择给莫明空谄媚下跪时,他的那份道德底线就已经开始灵活变动了。
现在不过是变得更加低一些而已。
况且,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种耻辱。
但对于这宫内的万千小太监来说,却何尝不算是一种让人无比羡慕的好事?
一位宫内权势滔天的大太监作为靠山!
在这宫内,即便是惹了那群皇子,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惩罚。
如此一把巨大的保护伞,能为他遮风挡雨,他何以选择拒绝?
虽然他也没资格拒绝。
他也不会选择拒绝!
真的要争权夺势,借助义父这一步关系,是在所难免的。